【2020年07月30日】难啃的苹果（二）-- 库克避税有理

税智观察

本系列文章前篇请见：
难啃的苹果（一）-- 美国税制碎了一地
难啃的苹果（三）-- 列文孤掌难鸣
难啃的苹果（四）-- 别想秋后算账，顶多亡羊补牢
难啃的苹果（五）-- 欧盟挑起六方大战
难啃的苹果（六）- 独立交易原则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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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5月21日的这次听证会是参议院为了税改拿苹果说事，把苹果公司推到了风口浪尖。会议安排为三个环节。第一个环节由两位教授作证，推出税改建议（请参见上一篇文章难啃的苹果（一）-- 美国税制碎了一地）；第二环节由苹果公司CEO蒂姆·库克作证，参议员们通过质询库克来为税改造势。第三环节由美国财政部和国税局官员作证，参议员们倾听执法部门的意见。

  
一、蒂姆·库克表示很无辜
  
听证会进入第二环节。蒂姆·库克携苹果公司CFO彼得·奥本海默（Peter Oppenheimer）和税务负责人菲利普·布洛克（Phillip A Bullock）出席美国国会作证。库克做了开场陈词。
  

  
（一）我的美国心
  
库克说苹果公司现在海外销售两倍于国内，在这种情况下别人问我苹果还是不是一个美国公司，我坚定的说是，永远是一个美国公司。苹果不仅是一家爱国的公司，也是一家创新的公司，而且这些创新都是在美国完成的，同时为美国创造了5万个美国就业岗位，再加上背后的配件供应商共又为美国创造了60万个工作岗位。顺便提一下，苹果将最新的PC机生产线总装厂选在德克萨斯州。你看我们海外赚了钱我们会拿回来在美国投资，为美国增加就业。
  
（二）一边全世界薅羊毛，一边缴足美国税
  
库克说，苹果公司是美国企业所得税第一纳税大户，2012年向美国国库缴税60亿美元，在美国税负率达到30.5%，今年会更多。库克坚定的说，我们该交的税都交了，一块钱不差。我们不光遵守法律条文，我们还遵守法律的精神。我们没有偷税，也没有玩过什么花招。
  
苹果公司把知识产权转移到境外没有错，但是这是针对海外销售的知识产权，跟美国销售的产品不搭界。我们并没有把资金堆积在加勒比来避税。境外公司持有70%的资金是因为它们境外业务好，这些资金我们用于在国外扩大生产，发展国际销售。

  

（三）坑爹的美国税法
  
库克说，苹果公司价值观很正。肯尼迪总统说得好：得到的越多，就应当多付出。我们想为国家做贡献，但是美国税法有问题，把资金调回国内要交35%的税，国外的竞争对手就不用交这个税，这对美国公司很不利。我们奉行简单的原则，听说美国税法要进行全面的改革，我建议首先要简化税法；第二要中性，要废除所有税式支出，第三要降低企业所得税税率，对境外所得征税要合理，这样便于美国公司把资金调回美国境内。虽然这次税改可能会导致苹果公司多缴美国税，但是我们相信它会更公平、能增强美国的全球竞争力、促进美国经济增长。
  
二、CFO打了个苦情牌
  
领导讲话点到为止。库克介绍同事，CFO彼得·奥本海默（Peter Oppenheimer）继续陈词。奥本海默说，苹果公司在海外设立子公司是为了满足当地法律要求，开拓海外市场需要，为了管理方便，又设立了区域性运营公司。在欧洲，苹果的运营公司主要注册于爱尔兰，这些公司早在上世纪80年代就设立了，目前雇佣了4000名员工。至于成本分摊协议，也是1980年就签了，当时公司的销售额只有现在的千分之一（言外之意是不赚钱哪里用得着避税？），（现在虽然赚了钱）协议主要内容至今没有变。这个协议下，爱尔兰子公司为苹果公司的研发活动提供一半的资金，并分享研发成果。爱尔兰子公司和苹果美国公司休戚与共，上世纪九十年代公司不景气时，爱尔兰子公司也亏损。奥本海默顺便打了个苦情牌，说别忘了1997年苹果公司濒临破产，你们几乎失去了苹果。

  

奥本海默说，苹果公司把运营整合到爱尔兰是为了提高运营效率；ASI本身没有员工，但是它和AOE共用了很多员工；AOI和ASI不构成爱尔兰税务居民不是为了逃避美国税，把资金集中到这两个公司对美国税没有影响。境外资金我们用于再投资，境内需要资金时我们另想办法。有人质疑我们为什么境外有钱不用而要在美国举债170亿美元？我的答案是，如果我把境外的资金调回境内，要交35%的企业所得税，要损失35%，何苦要这样呢？目前美国银行贷款利率低于2%。这个资金成本远低于35%，借债难道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我当然要选择最有利于苹果的股东的做法。
  
三、列文指东打西
  
接下来进入质询阶段。参议员们各自立场鲜明，提问态度迥异。

调查分会主席列文参议员是民主党人。民主党人喜欢为难大公司。列文参议员质问库克：你刚才发言提到肯尼迪总统，肯尼迪总统1961年说过，税收递延为利用避税港逃税提供了方便，你同意吗？
  
库克：肯尼迪兄弟都是我的偶像。如果肯尼迪总统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但是时过境迁，税收递延不等于做假或者滥用税法。
  
列文转向质问库克身边的苹果公司税务负责人菲利普·布洛克（Phillip A Bullock），苹果公司是否直接间接控股AOI，AOE和ASI？得到肯定答复后，列文又问，那么这三个公司功能上是在哪里管理和控制？布洛克回答，从爱尔兰法律意义上讲，在美国。
  
列文：2月11日苹果公司向调查分会来函中说还没有搞清楚AOI的管理控制中心在哪里，这又是为啥？
  
布洛克：因为爱尔兰法律只要求我们确认管理和控制中心在不在爱尔兰，没让说具体在什么地方。

  

列文：现在你搞明白啦？
  
布洛克：没错。上次跟你团队见面时我也这么说的。
  
列文又转向质问库克，你是不是同意AOI的管理和控制中心在美国？
  
看来列文参议员是律师出身，这种指东打西的法庭对质问法让人眼花缭乱，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库克啥大风大浪没见过？但是终究心虚，担心掉坑里。
  
库克：我不知道法律上怎么说，实际上是的。
  
列文又转向布洛克，那么再说说ASI，ASI的管理和控制在美国吗？布洛克很律师范儿地回答说，从实际角度，根据爱尔兰法律下的管理控制标准，管理和控制中心在美国。库克长出一口气，稳住了阵脚。
  

  列文：苹果公司同意ASI的管理和控制中心在美国吗？
  
布洛克：根据爱尔兰法律...
  
列文：别提爱尔兰法律。根据美国法律，你同意ASI管理和控制中心在美国吗？
  
布洛克：美国法律下没有这种说法。
  
列文：好吧，你怎么看？你同意ASI管理和控制中心在美国吗？
  
布洛克：是的。
  
列文：库克先生，你同意吗？
  
库克：我们在爱尔兰有4000名员工，大量的决策、领导、谈判都在当地进行。但是最重要的战略性决策在美国进行。
  
列文：总体上你同意吗？
  
库克：实际中是的，我同意。我不知道法律上怎么说。
  
列文：AOI注册在爱尔兰对吗？
  
布洛克：是的。
  
列文：AOI是哪里的税务居民？
  
布洛克：AOI没有税务居民国。但并不是说它没有交税，它从美国赚的利息API都代扣税了。

  

列文：你说的利息是上百亿美元资金带来的？
  
布洛克：是的，是AOI从下面子公司收到资金。
  
列文：不是说利息有没有交税，而是说AOI从子公司收到这些资金本身，苹果公司都没有交税？
  
布洛克：这些子公司都在其所在国交了税。
  
列文：但是AOI收到这些资金即没有在爱尔兰交税，也没有在美国交税，对吗？
  
布洛克：AOI收到这些资金美国不征税。ASI和AOE赚到的应税所得，根据我们与爱尔兰政府的协议，都在爱尔兰交了税。
  
列文：最多2%的税，对吗？
  
布洛克：是的。
  

  
列文：AOI近五年报过税吗？
  
布洛克：没有。五年之前在法国就一个分支机构所得报过税。

列文：但是大多数的利润都进了AOI，对吗？
  
布洛克：是的。AOI从子公司收利润，近五年共收了300亿美元。
  
列文：ASI从子公司共收了700亿美元，其中300亿美元进了AOI，对吗？
  
布洛克：大概吧。
  
列文：总结一下，AOI从子公司收利润，近五年共收了300亿美元但是没有报税，对吗？
   
布洛克：是的。根据美国税法这些利润不该交美国税。下面的子公司赚到利润时在当地交了税。
  
列文：或多或少交了税，对吗？
  
布洛克：是的。

  

列文：ASI拥有美国以外知识产权的经济所有权吗？
  
布洛克：是的。部分拥有。ASI和AOE共同拥有。AOE负责部分生产活动，这些生产活动至今还在爱尔兰进行。
  
列文：好吧。这几个公司都没有在美国报税对吗。
  
布洛克：是的。但是API就代扣的利息交了税，还就ASI的外国基地公司销售所得交了税。
  
列文参议员此前确定的，每个环节15分钟。此时时间到了，只能打住。这一回合列文没有占到便宜。
  
四、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列文参议员咄咄逼人地，但库克阵脚不乱，即不承认逃税（违法），也不承认避税（缺乏合理商业目的），有理有利有节。库克自信来源于苹果公司税务筹划做得好。苹果的节税安排，讲技术，讲操作，讲政治。技术上，利用美国和爱尔兰税法漏洞节税，但没有任何硬伤；操作上，与爱尔兰政府达成协议，获得其背后支持；政治上，只避外国税，不避美国税。苹果在爱尔兰的几个公司只递延美洲以外的所得，不但不把美国市场获取的利润转移到境外，而且把加拿大和拉美的销售所得也归集到美国缴税。这套做法算路深远，且与美国税务局达成默契，在国内国外均进退自如，早已立于不败之地。

  （未完待续）

纵横四海

看完这篇文章我都笑死了，我隔着屏幕我都很理解库克：把实际做的和要讲的分拆得这么淋漓尽致又这么有底气可太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