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税中介机构应如何监管？看国内外有关案例，探讨如何强化相关涉税违法案件的查办

不是杨花

编者按

涉税专业服务行业是推进税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重要力量。然而，近年来一些涉税案件中，个别不法中介机构与不法分子勾结，利用自身专业优势提供“特殊服务”，诱导或主导虚开发票违法犯罪行为。今天，本版刊登国内外有关案例，探讨如何强化相关涉税违法案件的查办。

从法律层面完善对所有涉税中介机构的监管

作者：翟继光

作者系中国政法大学教授、中国法学会财税法学研究会常务副秘书长

来源：中国税务报  2021年11月30日  版次：05

涉税中介机构是为纳税人提供涉税专业服务的第三方机构。由于其掌握税务专业知识，了解税务稽查的基本程序与方法，如果它们与不法分子勾结从事税收违法行为，被发现的概率可能会大大降低，危害程度也大大提高。

我国涉税中介机构主要包括会计师事务所、税务师事务所、律师事务所、代理记账机构以及财税咨询公司。对从业人员以及机构的资质要求及管理措施最严的是会计师事务所和律师事务所，《中华人民共和国注册会计师法》《中华人民共和国律师法》分别规范上述两类机构。税务师事务所和代理记账机构在从业门槛和监管措施方面略宽松一些，目前仅有财政部的《代理记账管理办法》对其进行规范。对于财税咨询公司的监管是最弱的，从业人员不需要特殊资质，公司设立也不需要特别审批，但其从事的业务范围比较有限，不能从事代理记账、审计等业务。目前来看，与不法分子勾结从事税收违法甚至犯罪行为较多的是代理记账机构与财税咨询公司，未来应加强对二者的监管。

涉税中介机构的违法行为主要分为两类：一是以中介机构的身份教唆、指导、协助不法分子从事税收违法行为，二是中介机构独立或者联合不法分子从事税收违法行为。对于第二种情形，中介机构就是税收违法行为的行为人，也是直接责任承担人，可以直接根据相关法律规定追究其偷税、虚开发票等违法行为的法律责任。对于第一种情形，由于中介机构不是税收违法行为的直接行为人与直接责任人，只能根据相关法律法规进行处罚。

目前，世界多数国家对涉税中介机构和税务代理人均有严格的准入门槛和监管措施。如美国对缺乏执业能力或有损执业声誉的税务代理人可以谴责、暂停或吊销其从业资格，对存在违法行为的税务代理人，处以罚款，对其雇主、公司或者实体也要处以罚款。德国《税务顾问法》规定，税务部门有权对税务师违反法律法规和职业道德的行为处以警告、严重警告、罚金、开除或者吊销税务师执业证件的处罚。被开除或吊销执业证件的税务师10年内不得从事税务咨询代理工作。韩国《税务士法》禁止税务士进行偷漏税策划，否则将取消其从事税务代理的资格。由于韩国很难取得税务代理资格，这一处罚措施对税务士的约束力度很大。

笔者建议，借鉴国际经验，尽快出台规范税务师事务所、代理记账机构的法律，或者在税收征管法中增加对从事违法行为的税务代理人进行处罚的规定，以威慑或督促涉税中介机构依法履行职责。

不是杨花

这家中介竟提供如此“专业服务”

作者：本报记者 黄卫华 郭勇 通讯员 高圣仁 黄清华 刘璐

来源：中国税务报 2021年11月30日  版次：05

山东省临沂市有“中国板材之都”的美誉，人造板出口货值居全国第一位。但在行业繁荣发展的另一面，一些不法分子利用板材加工行业生产工艺简单、投入成本较低，能够抵扣农产品增值税进项税额等特点，虚开增值税发票，尤其部分不法代理记账中介机构参与其中，严重扰乱了正常的市场秩序。

国家税务总局临沂市税务局稽查局根据上级下发虚开增值税发票案源线索，与公安部门联合调查取证，破获一起不法代理记账中介机构主导板材加工行业虚开发票案。

疑窦丛生：代理百家企业的一对夫妻

2019年11月，接到案源线索后，临沂市税务局稽查局案源分析专业化团队对其展开分析。起初，对比涉案企业投入产出比、能量消耗、财务数据、增值税税负率等指标，均无明显异常，但通过对关联信息进行分析后发现，多达330余户涉案企业的办税人员、财务负责人及法定代表人均指向某家代理记账中介机构，且涉案人员彼此间存在夫妻关系、父子关系或亲戚关系。

面对这一特殊情况，临沂市税务局稽查局当机立断，改“以案查人”为“以人查案”，并与公安部门展开协作，成立税警联合检查组。

经过周密分析，联合检查组决定对以杨姓夫妻二人为首的代理记账中介机构进行突击检查。检查人员进入现场后，场面极为震撼——不到100平方米的房间里遍布发票与账簿，10余台电脑一字排开，摆满客厅与阳台，五六名开票人员忙碌个不停，客厅里一个纸箱内盛放着167户企业的整套财务印鉴。检查组初步分析判断，以上印鉴对应的很可能是空壳企业。

检查组随即成立12个调查核实组，逐户对上述涉案企业进行实地核查，出人意料的是，这167户企业中没有一户是空壳企业。于是，检查人员迅速调整思路，立刻展开对扣押涉案电脑的技术取证工作，并对涉案人员通信工具及交通住宿等轨迹信息进行采集。随着检查层层深入，各种证据汇集起来，完整地展现了该代理记账中介如何包装出一个个可以“巧妙”避开税务部门日常监管，且能够“持续”正常领取发票的板材加工企业。

抽丝剥茧：中介带着企业“演戏”

杨姓夫妻的代理记账中介机构，或者以1万元~2万元好处费，让部分具有实际生产经营行为，但不打算开具增值税发票的企业，领取发票对外虚开；或者通过收取代理服务费，直接以中介机构的身份“辅导”被服务企业虚开增值税发票，为虚开企业提供“专业化”服务，通过代理机构的指导运作，使涉案企业的开票行为与实际生产经营分离。

为应对税务部门日常监控，该代理记账中介机构利用自己的“专业优势”，辅导这些企业按照税务部门核验标准，配备好防盗门窗、保险柜、电脑打印机等设备，以及一定数量的身份证，以伪造工人身份，同时这些身份证还被用于后续操作资金回流。他们“精心”设计电子表格，自动计算配置原材料发票、能量消耗等各项生产技术构成，确保企业投入产出比正常；根据税务部门行业监控税负率，保证涉案企业增值税税负率与行业监控税负率基本一致；伪造财务数据报表，对主要固定资产设备计提折旧，并进行账务处理；针对“以电控税”指标，或指导企业将大功率电器持续空转虚增电量消耗，或将自己的电表接入其他用户，以其他用电作为自己的生产耗电，或直接伪造电费单据应对税务部门核验。

经过税警密切协作，联合发力，检查组查实涉嫌虚开的企业150余户次，涉及发票2.2万份，对包含杨姓夫妻二人在内的15人采取了逮捕等刑事强制措施；对下游受票企业发出《已证实虚开通知单》180余份，涉及发票5000余份、金额11亿元、税额1.1亿元。

以查促管：板材生产行业整顿成效明显

2021年4月，临沂市税务局以精确执法、以数控税为抓手，启动了全市板材行业税收风险防范活动。截至10月，已立案稽查43户，移交公安42户，已查实涉嫌虚开企业30户，涉及金额1.1亿元，部分不法企业被迫退出市场，清查补税5873.62万元。同时，督促疑点企业自查整改，完成风险应对4235户，其中纳税评估4150户。

要案点评

国家税务总局临沂市税务局稽查局局长盛亚峰：

当前，税务部门打虚打骗的重点主要集中在假企业、假出口、假申报“三假”企业，对于既有实际生产经营又存在虚开行为的高风险企业及行业如何进行有效地监管，需要更好地发挥执法人员的智慧。

本案中，代理记账中介机构瞄准这些高风险行业、企业，利用自己的“专业”能力，“巧妙”应对税务部门监管措施，引诱企业参与虚开发票获得非法利益，甚至直接组织实施虚开发票犯罪行为，若不能给予精准打击，将严重危害一个行业的健康发展。加强对中介机构参与涉税违法犯罪的精准打击，可以以尽可能小的代价取得执法效果与社会效果的统一。

不是杨花

1家涉税中介如何“控制”196户企业？

作者：通讯员 何冰翊 本报记者 贺艳

来源：中国税务报 2021年11月30日 版次：05

近日，国家税务总局重庆市税务局第七稽查局联合重庆市涪陵区公安局经侦支队成功破获一起犯罪团伙利用涉税中介公司虚开增值税发票案件。该虚开团伙利用涉税中介身份，冒用他人信息，共控制空壳企业196户，涉嫌虚开发票20839份，涉案金额8.62亿元。

今年4月，第七稽查局接到重庆市涪陵区税务局风控部门移送的疑点案源信息，疑点信息显示，重庆CY医药科技有限公司等6户企业，成立时间较短，短期内大量开票，且未进行正常纳税申报，存在虚开嫌疑。

第七稽查局办案人员随即对该6户企业展开实地走访摸排，发现6户企业注册地址高度雷同，均为某微型企业创业园某室，无水电支出、社保缴纳等任何企业经营迹象，企业法定代表人电话一直拒接，处于走逃失联状态。

办案人员通过数据挖掘发现该6户企业，为同一流程注册登记，人员登记信息重复度高，存在同一个自然人在多个企业担任财务人员、办税人员的情况，如许某、刘某等人在6户企业中均有登记，且许某、刘某共同任职于同一家涉税中介公司——F财税公司。

6户企业系同一涉税中介公司代办？办案人员凭借办案经验立即推断出，该案存在团伙作案嫌疑，绝不能就6户企业查6户企业，找出藏在涉税中介公司背后的虚开团伙才是关键。于是，第七稽查局迅速向涪陵区公安局经侦支队通报案情，启动税警联合办案机制，双方成立“5·06”虚开发票案件专案组，对F财税公司开展调查。

专案组利用大数据等技术对F财税公司延伸调查，发现经F财税公司共代办注册209户企业，209户企业注册地址涉及重庆沙坪坝区、九龙坡区、涪陵区等多个城区。根据税务登记时间、税费种申报缴纳情况、发票领取开具情况等信息，专案组对这209户企业涉及的211952条开票数据进行详细比对、筛查，最终发现其中196户企业开票时间集中、开票金额大，多采用直接走逃不申报的形式虚开发票。

掌握发票异常证据后，专案组加紧对196户涉案企业的上下游票流信息和相关账户中往来资金流水的调查取证，F财税公司利用涉税中介身份，注册空壳公司，虚开增值税发票的各项证据逐渐采集完毕。

专案组人员运用信息技术手段逐步锁定F财税公司背后操控人詹某的活动轨迹及与其同行同住人员的关键信息，精准定位了犯罪嫌疑人生活住址及犯罪窝点。

案情至此明朗，收网刻不容缓。联合专案组提前蹲点布控后，6月22日，对以詹某为首的虚开团伙实施抓捕行动，现场打掉虚开窝点1个，抓捕犯罪嫌疑人2名，并查获作案电脑、空白发票、营业执照、税控盘、印章若干。

面对铁证，詹某等人无从抵赖，对虚开发票违法事实供认不讳。经查，詹某等人利用涉税中介公司注册空壳企业196户，向下游重庆、四川、广东等31个省市4910户企业大肆虚开增值税普通发票、增值税专用发票2万余份，涉案金额8.62亿元。目前，案件正在进一步侦办中。

要案点评

国家税务总局重庆市税务局第七稽查局局长夏宏：

本案中，犯罪团伙为批量代办空壳公司各项涉税事宜，成立涉税中介机构，并渗入区域财会人员交流群，名为提供代账服务，实则大肆虚开发票，影响恶劣。加强对涉税中介机构的执业监管和行业监管刻不容缓。建议对涉税中介机构及其从业人员实行全面动态实名信息管理，建立涉税专业服务管理信息库，尤其针对代理建账记账、发票领用、减免退税申请等涉税中介事项，做到备案式管理，明确涉税中介机构与纳税人的代理关系，以便引导涉税中介机构规范健康发展。此外，应加强涉税中介机构信用管理，将严重违法违规的涉税中介机构和从业人员，纳入涉税服务失信名录，予以公告并向社会信用平台推送。

不是杨花

日本将完善对不法税理士的处罚制度

作者：本报记者 张思佳

来源：中国税务报 2021年11月30日 版次：05

在日本，涉税中介机构及其人员参与税收违法案件的新闻屡见报端。虽然从事不法行为的税理士（日本从事涉税专业服务的人员）大多受到了相应处罚，但最近一则报道指出，一些不法税理士利用制度漏洞，选择停业，达到逃避处罚目的。

大阪府国税局（注：日本国税部门从上至下包括国税厅、国税局或国税事务所、税务署3个层级）2017年调查的一起偷逃税案件就说明了这个问题。滋贺县某人才派遣公司为了少缴纳约2000万日元的消费税，与岐阜县某会计事务所勾结，在这家会计事务所原所长的授意下，让一名税理士为其制作了虚假的纳税申报表。事情败露后，这名税理士于2020年1月受到了最严重的停业处分，至少3年不能回归税理士岗位。然而，原所长在接受调查期间，于2019年7月选择停业，不仅逃避了处罚，就连其姓名和违法事实也没有被公布。受到处罚的这名税理士最近公开表示：“相信自己能有一天作为税理士东山再起。”

日本《税理士法》对不法税理士的处罚主要有3种，从轻到重依次为：警告；2年内暂停税理士相关工作；停止税理士相关工作（至少3年）。由财务大臣根据案件恶劣程度决定处罚类型，日本国税厅官网会公布这些不法税理士的姓名和犯罪事实。

事实上，自行选择停业以逃避处罚的税理士不是个例。按照现行规定，如果现职税理士在接受调查期间停业，其处罚内容就不会被公开，并且此后只要得到税理士协会的认可，就可以重新上岗。税务部门虽然能够在他们重新上岗后再次展开调查，但相关证据往往因为时间的流逝而难以取得。

根据日媒近日报道，为保证不法税理士即使在停业后也能被调查和处罚，日本国税厅向负责《税理士法》的财务省提出了完善税理士管理制度的要求，并提议在今后的税制改革中加以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