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泽平：房地产要避免硬着陆！现金补贴降低生育成本（《中国经营报》专访）

泽平宏观

本报记者 倪兆中 实习生 王子捷 北京报道
当前，中国经济进入新的发展时期，机遇与挑战并存。在新形势下，经济领域诸多议题引人关注：民营经济发展处境如何？如何长期保持民营经济的活力？持续低迷的房地产行业何去何从？生育率不断下降，如何应对由此带来的劳动力人口持续减少？
经济学家、泽平宏观创始人任泽平在接受《中国经营报》记者采访时解读了这些问题。他认为，民营经济贡献了大量的税收和就业，如果民营经济信心不振，就业就会面临巨大的挑战，因此必须提振民营经济的信心。
对于房地产行业，任泽平表示，房地产仍然是中国经济的第一大支柱行业，带动了几千万人就业，对国民经济影响巨大，因此千万不能硬着陆，要软着陆，否则受伤最大的则是普通老百姓，因为普通群众最大的财富就是房产。
在任泽平看来，未来既不能让房地产硬着陆，也要防止房价再度大涨。如果未来十年房价不涨，问题就能化解。此外，还要发展房地产的新模式，做到“高端有市场、中端有保障、低端有福利”，各阶层都能找到与自己相适应的居所。
长期以来，任泽平也在呼吁鼓励生育。他说，中国过高的生育成本严重降低了中国的生育率，要提升生育率就必须降低生育成本，最好的方法就是要用“真金白银”的现金补贴。他认为，通过一系列的现金补贴，再加上其他一些辅助性措施，中国的生育率一定能够回升。
任泽平接受《中国经营报》记者采访。江鑫、王耀禄/摄影
谈民营经济：贡献了大量税收和就业
《中国经营报》：最近刺激民营经济的措施和会议都很多，比如中央政治局的会议，八部门出台的促进民营经济28条。这些事件的背景是什么？民营经济面临着怎么样的处境？
任泽平：现在民营经济发展遇到了一些困惑，处在一个历史的低谷期。原因是多方面的，比如现在面临百年未有之大变局，遇到了全球化的逆风。从国内看，我们处在一个大的转型期，发展的理念、战略，包括产业结构都在转型，所以给企业家带来了一些迷茫或冲击。当然还有一些个别错误的舆论，对民营经济喊打喊杀，所以这时出台这些文件非常及时、非常必要。
《中国经营报》：民营经济为什么重要？如果民营经济大规模萎缩将会带来哪些后果？
任泽平：民营经济和国有经济是互补的关系，国有经济在基础性比较强的领域能够发挥优势，比如修路架桥，建医院学校。民营经济的优势主要是在竞争性领域，通过竞争提升效率，尤其是在国际竞争领域要依靠民营经济，当前数字经济成为世界各国合作竞争的重点领域，我们要助推平台经济积极参与国际合作竞争和行业规则制定，抢占数字发展制高点。民营经济贡献了大量的税收、就业、创新，如果说民营经济信心不振，我们的就业就会面临巨大的挑战。
《中国经营报》：你多次提到要新基建挑大梁，你觉得未来哪些行业最有优势？
任泽平：过去中国经济的高增长，是因为有强大的基础设施建设能力，老基建包括公路、铁路、机场、航道等，中国四通八达，成就中国成为世界制造中心。中国未来想成为世界创新中心，就需要新基建。新基建包括新能源汽车、充电桩、人工智能、大数据中心、特高压等。中国新能源汽车能够发展起来，就是因为超前布局了大量充电桩。如果没有方便快捷的充电桩，新能源汽车就不会走进千家万户，其他领域也是一样。所以中国要超前地大规模布局新基建，短期有利于稳增长就业，长期有利于打造中国经济的新引擎。
谈房地产：一定要避免硬着陆
《中国经营报》：近几年房地产行业持续低迷，对国民经济的影响非常大，应该以什么样的方式来稳楼市？
任泽平：可能一些人对房地产有误解，认为房地产已经不重要了。其实即使在发达国家，国民经济的支柱行业也包括房地产。房地产目前是中国经济的第一大支柱行业，带动了六十多个行业、几千万人就业。
有些人说房地产崩了就好了，房价大跌就好了。如果房地产真的硬着陆，伤害最大的一定是老百姓，因为居民最大的财富都在房子里。前两年一些房企爆雷，大量烂尾楼交不了房，六个钱包好不容易凑了一套房子，结果交不了房。而且地方可支配财力的56%来自土地财政，如果土地财政坍塌，基层的运转都会出问题，家门口的路都没人修了。
所以从顾全大局的角度讲，就是要用时间换空间，来消化房地产的泡沫以及历史遗留问题，让房地产逐步软着陆。如果未来十年房价不涨，问题就化解了。因为居民收入还在增长，房价事实上是跌的，这是比较好的结局。
《中国经营报》：哪些情况可能导致房地产硬着陆？
任泽平：有几个方面，第一是大开发时代结束，房子基本饱和，中国现在就处在这个阶段。中国现在人均住房面积34平方米，套户比1.09套，城镇化接近尾声，所以这时房地产政策一定要慎重。
第二是政策变动，防止大松大紧大放大收。当年日本房地产泡沫之所以破裂，就是因为连续出台了持续的大幅紧缩政策。美国2008年的次贷危机，也是因为美联储连续十几次加息，直接把泡沫挤破，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中国现在已经在做出调整，比如说二季度会议，提出要根据房地产市场供求关系的变化来适时优化房地产政策。央行有表态，住建部也有表态，这都是积极的信号。
《中国经营报》：你曾多次提到要发展房地产行业新发展模式，这个新发展模式是怎么样的？
任泽平：简单来讲，全球的房地产行业其实是三种模式。第一种是中国模式，跟中国香港学的，中国香港又是跟英国学的。这种模式的结果就是大城市房价比较高，因为它对大城市的土地供应实行管控。
第二种是美国和日本模式。房地产过度金融化，因为货币的超发，金融的自由化带来了巨大的泡沫，然后崩溃。
第三种是德国和新加坡模式，发展得比较好，房地产没有出现过大的泡沫。这个模式有一套制度做保障，比如对房价上涨实行限制，要征收暴利税，不能随便涨租金。即使他失业了，你也不能撵他走。还实行租购同权，在同一个地方，你买房我租房，小孩上学不受影响。
中国肯定不能走美国和日本房地产过度金融化的模式，我们过去的土地批租制度也面临一些挑战。我理解中的新模式是多层次的住房供给体系，就是高端有市场，你愿意买豪宅，愿意多缴房产税，你可以缴；中端有保障，就是价格不能太高，让大部分人能买得起房子；对于低端，国家提供租赁房，也让人有立足之地。
另一个层面是人地挂钩。我们的土地批租制度带来一个问题，大城市土地供给不足。我们国家并不缺地，北京五环之外全是地，上海也有大量空地，问题是不给供地指标。人地挂钩就是人来了给他供地，房价就能稳住，东北西北人都走了，就减少供地，防止房屋供给过剩。
人地挂钩后可以进行跨省用地的置换和交易，在保住18亿亩耕地红线的前提下，可以优化土地供应指标，比如可以增加核心城市建设用地指标，同时相应减少中西部地区的建设用地指标，相当于建立一个耕地和建设用地指标的交易系统，以防止一二线城市的高房价和三四线城市的高库存。
《中国经营报》：普通群众最关心的是，未来的房价走势如何，是涨还是跌？一二线城市怎么样，三四线城市又怎么样？
任泽平：这跟房地产的发展阶段有关，我提出过一个分析框架，叫房地产长期看人口、中期看土地、短期看金融。人口决定了房地产的长周期。比如1998年房改，就是中国1962年到1976年出生的这一波人，要买房结婚生子。从2017年前后，中国20岁到50岁买房的主力人群见顶回落。所以大家现在看到房地产大开发时代落幕，不简单是政策原因，也赶上了大周期的拐点。
城镇化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人从农村到城市，所以过去一二三四五六线城市房价都涨，因为人口是流入的。但是城镇化超过60%以后就出现分化和调整，未来大约70%的城市房子都是过剩的，只有人口流入城市群和区域中心城市才有潜力。所以，未来中国房地产的基本格局会这样分化。


谈人口问题：依靠现金补贴降低生育成本
《中国经营报》：你和其他专家之前一起出台了人口问题的报告，提到为降低生育成本鼓励发放现金补贴、税收补贴等，你认为降低生育成本最好的方法是什么？
任泽平：降低生育成本最好的方法就是现金补贴，我们出过一篇有关中国生育成本的报告，中国的生育成本在全球排正数第二，比欧美发达国家都高，仅次于韩国，导致的结果就是中国的生育率在全球倒数第二。
根据我们对发达国家的研究，最直接有效的方式就是现金补贴。比如法国、英国就是每孩每月补贴两三百欧元，相当于我们两三千元人民币。不要小看这两三千元人民币，对于很多中产家庭是大事。如果我们能够有现金生育补贴，再建立覆盖一半以上的新生儿托儿所，给予适当的休假激励，再加上女性就业前的保障，中国生育率一定能够触底回升。
《中国经营报》：出生率低除了生育成本过高以外，也有思想观念的变化，如果只讲降低生育成本，效果会有多大呢？
任泽平：它是综合的，有主有次，主要原因还是生育成本过高。当然生育观念也要做出调整，过去实行单孩政策，经常给大家讲只生一个孩子好，慢慢地人们形成了只生一个的理念。现在国家鼓励生育，放开了二孩、三孩，不仅放开还要鼓励，所以在生育观念上也要推动改变。
《中国经营报》：实施各种补贴，以及建托儿所等，政府是否有足够的财力？
任泽平：公共政策的支出要算长远的账，如果长时间低生育率，未来中国老龄化越来越严重，年轻人越来越少，经济一定会大幅下滑。通过现金补贴，未来中国新生儿多，社会有活力，经济增长就会比较快。公共政策得算大账，不能算小账，算长期的账，不能算短期的账。
谈“带货育发液”：想让技术造福人类
《中国经营报》：近段时间以来，你在多个社交平台推荐“仁生泽发”这款育发液，为什么会做这件事情？
任泽平：我前两年有头发困扰，头发大幅减少。现在我顶部的头发长了一倍，发际线都长回来了。那么我希望让科学家的技术变成造福人类的梦想，这是我的初心。
《中国经营报》：从这款产品的名字以及所关联的企业可以看出，跟你的关系非常密切，甚至可以说这款产品就是你的，你是这款产品的老板。从创业的角度讲，为什么会选择一个相对冷门的行业？
任泽平：这里有两个误区。第一，这不是我的，是我和科学家团队一起的。我们只是利用了我们的运营能力，帮助科学家推广这款产品。这是我们共同的事业，背后有一批团队，我绝不敢掠人之美。第二，育发事业、护发事业、生发事业不是冷门，这是一个大赛道，中国有2.5亿人有需求。
《中国经营报》：你做这件事后引发了很多关注，有人说你带货育发液是不务正业，也有人质疑这款产品的功效、合法性等，你怎么回应外界这种质疑？
任泽平：首先来说功效是排在第一位的，就是我一直讲最终是价值观的胜利，这是一个。至于带不带货，经常有人说读书人不要赚钱，我觉得这是错的。我现在也是一个小企业家，能通过我们的事业带动更多人就业。让每个人都有工作，实现他们的梦想不是很好的事情吗？我认为只要你的生意是正经生意，只要你为他人创造价值，为社会做出贡献，赚钱是一种荣誉。


谈个人：永远向优秀人士学习
《中国经营报》：作为一名经济学家，从专业的角度看，你觉得你自己的专业水平怎么样呢？
任泽平：其实我自己不评价自己。客观来讲，中国有很多优秀的经济学家、企业家，都是我学习的榜样。我觉得在做学术研究这条路上，切忌文人相轻，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我从来没有。我认为在各个领域有所专长的每个人都是我学习的榜样，我觉得我就是一个学生，永远对未来充满好奇心、不断去探索、不断向优秀人士学习的这么一个人。
《中国经营报》：有人说你是“最贵的经济学家”，你怎么看这个称呼？
任泽平：一个人拥有财富、拥有权力、拥有影响力，实际上并不属于你。实际上它是社会给你的一种信任，让你用来推动社会进步，如果你把权力、财富和影响力私人占有，那一定会被反噬。
如果说有一天写墓志铭，我并不希望上面写这是中国最贵经济学家，我希望上面写的是，这个人呼吁过新基建，呼吁过放开生育，守护过市场经济的基本常识，为民营经济的提振鼓呼过，用知识推动过社会的进步。
《中国经营报》：如果问你最想对这个世界说的一句话，你会说什么？
任泽平：我觉得最想说的一句话就是人生是一趟心灵的伟大旅程，是正心正念，坚持做长期正确的事。因上努力，果上随缘。（编辑：孟庆伟 校对：翟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