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欣赏‖拿什么奉献给你 我的小孩

姜新录

美文欣赏‖拿什么奉献给你 我的小孩

“白鸽奉献给蓝天，星光奉献给长夜，我拿什么奉献给你，我的小孩……”这几句话是一首曾经风靡大街小巷的老歌《奉献》里的几句歌词。对于我这个没有什么艺术细胞、榆木疙瘩一般的老男人来说，过去听这首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但最近因为工作和生活方面的观念问题，我现在正为如何处理好父女关系焦头烂额，偶尔听到了这首老歌后却产生了和以前不一样的共鸣。暗夜里，我一遍遍地播放歌曲，一遍遍地扪心自问，我该拿什么奉献给你，我的小孩！
都说中国的父母活的最累，尤其是我们这代因计划生育国策而只有一个孩子的家庭来说体会最深。如同一句俗语中说的那样，把孩子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幼年时呵护备至，期待他（她）将来成龙成风；长大后关怀有加，希望她（他）一生平安幸福。真是磨破了嘴、操碎了心。但你的孩子活成你心目中希望的样子了吗？至少从我周围的父母圈儿看，多数人的孩子活的并未如父母所愿。
记忆中，我只打过女儿一巴掌。那是从幼儿园大班回来的一天下午，她兴高采烈地随口说出了一句不知从哪儿学到的骂人脏话。我很生气，一巴掌扇在她稚嫩的脸上，她哭得撕心裂肺，我也心疼得几乎掉泪。但至今我仍认为那无情的一巴掌扇的值得，因为从那以后，至少在家人面前，孩子再也没有说过一句骂人的脏话。
谁都希望自己的女儿漂亮美丽，聪明伶俐，乖巧可爱，讨人喜欢。但从初中起我就发现，和同龄的孩子相比，自己女儿更加沉默寡言、理性倔强，从小表现出一种男孩子气质。我一直觉得她对珠宝玉器、漂亮贵重的品牌衣服不感兴趣，甚至因此而沾沾自喜，觉得孺子可教。直到她上大学前我才知道，并不是她不喜欢这些贵重的东西，而是深知自己出身贫寒，体谅父母养家不易，因而在穿衣打扮方面不太讲究，只求朴素得体即可。初三时一次周末回家的路上，我问她对考高中有什么想法。她很平静地对我说了一段话：知道自己不是天生丽质，注定这一生无法靠脸吃饭，只能靠读书找个好工作来养活自己；明白自己并非天资聪颖，各科成绩一般，因而做不了学霸，唯有不断努力付出，才能考出更好的位次；在班里没有死党朋友但也没有情敌和对头，与老师和同学关系平平甚至有点儿社恐，不讨好巴结老师，也不讨厌鄙视同学。这一路我几乎没有答话，感觉这个妮子颇有些侠仙道骨的风范，听着她平静地说着这些与她这个年龄段并不相称的话语，我的心里真是五味杂陈。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本来正是天真烂漫、无拘无束、幻想未来的时候，她却能这么理性地分析自己，确实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距离高考还有两三个月的时间，正是孩子们没日没夜准备复习考试的紧张时刻，我平生第一次被老师叫到了学校。老师很严肃地告诉我说女儿有可能在恋爱，因为有人告老师说她近期和一个男生走得比较近。这个时候发生这种事儿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我只能假装平静地用一大堆人生道理与她聊起了恋爱与理想的问题。她听后有些激动，生气地说：有话直说，别绕弯子。恋爱绝对是子虚乌有的事儿，这几天有个男孩子问她英语学习的方法问题，可能引起别人（有可能是喜欢这个男孩子的女生）的嫉妒或者误会了。虽然她说的斩钉截铁，我还是放不下心来，时不时地敲打她一番。现在到了我喋喋不休地催她谈恋爱的时候，她却不断用我当时的话来反驳甚至回呛我。有时甚至会说出结婚太烦、养孩儿太累的话来，常常气得我说不出话来，恨不得再抽她几个耳刮子。不过现在想来那个后悔呀，恨不得暗地里抽自己几个耳刮子！
去年八月，正是国内疫情最紧张的时候，女儿历经境内外三地疫情隔离、历时近一个月路上漂泊终于结束学业回到了家中。高兴之余，考虑到这几年就业市场的惨烈，我开始催她考虑就业的事情。她两手一摊，无奈地说：真怀疑我是不是你亲生的，你就不能让我喘口气，休息一段再说？但我还是不由自主地在不同场合谈起这件事儿。当然孩子大了，不能再用命令的口吻，于是我便采取商量的口气给她“建议”。有时候当面无法交流，只能采取迂回的短信方式交流。尽管我苦口婆心，虽然没有撕破脸面，但她好像并不买账甚至比较生气，有一次便粗暴地打断我的话说：“请你以后不要再给我提建议！”我们之间的关系开始僵持起来，直到今年春节后的元宵节晚上。我特意做了几个菜，倒上红酒，想最后一次心平气和地与她谈谈工作和生活的打算。我们的话题很直接，她的回答也很干脆。
“春节已经过去了，一切都是新的开始，我们每个人都该考虑一下自己未来的打算了。”我话中有话地说。
“你有什么事儿就直接说，你这语气让我有些心里有些不安。”本来很高兴的她放下酒杯，敛起笑容说。
“你已经毕业快四个月了，该找工作了；另外，女孩子青春易逝，你也该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我有些调侃道。
“工作的事情正在准备资料，节后就可以投投简历；恋爱的事儿急有什么用，我又不能跑到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人去乱爱吧！”她似乎早有准备。
“那你准备在郑州工作吗？毕竟在郑州工作生活了半辈子，我们可以给你提供些有价值的信息。”我说。
“不在郑州找工作。”她语气十分肯定。
“那么，北上广深呢？我那里也有同学可以提供帮助。”
“不去，一线城市工作生活压力太大，我可不想在压力山大中过一辈子！”她似乎胸有成竹。
“你的学历可以在一线城市直接落户，那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甚至花几百万都难以办得到的呀！”。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即使把户口落在了上海，你也只能永远是个乡下人！”
“那作为长辈，我们究竟能为你做些什么？”我疑惑地问。
“你们操劳了大半生已经够不容易的了，照顾好自己就行了，我的工作生活我自己选择。”
“可是，孩子，在目前关系盛行的社会环境下，有捷径你不走，却偏偏选择了最笨也是最原始的一条路径呀！”我忧郁地说。
“那又怎样？我之所以不在郑州工作，就是不想让你们为了我到处贴着脸面去找人说好话，我自己的选择我自己负责，哪怕将来混的头破血流、浪迹天涯甚至走投无路，我也不会后悔，毕竟靠着自己的努力争取到了试错的机会...... ”
唉，这个元宵节过得有些沉闷，最终不欢而散。
就在今年3月11日上午，当我和同伴们艰难地攀行在太行山之巅时，女儿背起自己简单的行囊，一个人只身前往HZ去寻找工作机会，开始了她新的一段人生历程。一切还算顺利。经过连续几轮笔试面试，于4月初在一个律所开始了试用期工作，并在一个月后正式签约入职。虽然还有许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但毕竟开始了自己的职业生涯，我们还是非常高兴。更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就在父亲节的前一天晚上，我接到了女儿来自远方的真诚祝福，还有一个神秘的快递——那是女儿用她人生第一份工资为我购买了一条品牌腰带。那一夜，从不过洋节的我失眠了。
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子只身在遥远的异乡为生活打拼，尽管还算顺利，远在中原的我们还是禁不住为她担心。尤其是她病倒后一个人孤独地躺在狭窄的出租屋内的时候，我们心急如焚，恨不能一下子飞过去照顾她，最终还是被她冷静地阻止了。在没有与孩子沟通的情况下，我与在HZ工作的大学同学和另一位同乡通了电话。同学很热情地邀请孩子去家里做客，让她在异乡感受到了家的温暖，那天她们很兴奋地玩了大半天。同乡碰巧与孩子所在单位的一位领导比较熟悉，就私下把孩子的情况告诉了这位领导，希望在孩子遇到困难时能伸出援手。女儿偶然知道了这件事儿后非常生气，甚至伤心得梨花带雨，稀里哗啦。认为我违背了先前的承诺干涉了她的工作。即使通过自己的努力取得了一些成绩和进步，也会或多或少地打上父母的影响和烙印。虽然从父辈关爱儿女的角度来说可以理解，而且是在她凭着自己的努力付出顺利入职后为她做了一件人之常情的善意之事，但她还是觉得这件事儿对她伤害很大。本来她还对自己先前的努力和成绩信心十足，而现在感觉自信心受到了打击。我百口难辨，只能无奈地接受这种难以言说的结局。我错了吗？错在哪儿了呢？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自古以来，父母之于儿女，是快乐成长的摇篮，是立于社会的靠山，是心底倾诉的对象，是浪迹天涯的港湾；儿女之于父母，是赓续血脉的传承，是家庭幸福的源泉，是未竟事业的希望，是病老孤独的陪伴。但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上下两代人的关系似乎正在发生某种改变。从前是一种依靠扶持，现在是一种亲情伙伴。小一辈儿思想自由，特立独行，放飞自我，敢想敢干，对事业、职业、婚姻、家庭生活的态度不再一成不变；老一辈儿固守传统，自恋经验，牵肠挂肚，任劳任怨，百折不挠地执着于孩子的未来，总也无法彻底放飞手中那条风筝线。
王德峰教授曾打过一个比喻：我们养育孩子就好比是种一棵树，要想让它枝繁叶茂，硕果累累，除了要时常浇水施肥外，还要让它到自然界中沐浴阳光雨露，经受风霜雨雪，靠着自身的努力去扎根大地，开花结果，适应自然。如果一味地摆放在家里，纵使修剪得再婀娜多姿，花枝招展，终究不过是一个漂亮孱弱的灵魂躯干。只是，试问天下父母，当下有几人能够将代沟碾平，为与儿女和平相处而真正放下身段？有几人能够真正思考并放下养儿防老的传统执念？试问天下儿女，你能否不再紧锁双眉，放下手机和加班，像幼时那样依偎在父母怀里撒娇承欢？你能否不再行色匆匆，放下手中的咖啡和外卖，回到老家陪父母吃一顿柴火饭？
多少父母曾经对儿女说过：你的生命是我给的，你的一切当然都是我的。但历经世事风雨沧桑，我终于明白这只不过是父母的一厢情愿。孩子的未来终究要靠他（她）们自己去选择，人生的酸甜苦辣终究要由她（他）们自己去品尝咸淡。我们能在芸芸众生的大千世界中偶然相遇，这只不过是上天给予我们的一次机缘。当缘分散尽，世事变迁，谁会知道来生会不会再次谋面！
可是，作为父母，我还是禁不住为你担心，为你祈愿，只是不知道该拿什么奉献给你，我的小孩儿......
  
寂静夜雨声于郑州
2023年7月15日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