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碳”目标下中拉电力产能合作的机遇与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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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万硕

在“双碳”背景下，拉丁美洲和加勒比海地区国家（以下简称“拉美国家”）努力调整电力能源结构，为全球节能减排作出关键贡献。中国是世界上产能最大的电力装备生产国，在常规电力装备以及风电及太阳能等新能源装备领域已积累了相当丰富的技术实力，且自中国加入WTO以来，中拉经贸往来日益密切，基础设施合作频繁，中拉能源合作前景可期。
合作背景
拉丁美洲和加勒比海地区共计33个国家和地区，人口近7亿。拉美国家的城镇化比例高，截止到2019年电网覆盖了97.2%的拉美人口，是世界上经济发展程度较高的地区之一。拉美国家容易受到气候变化的影响，科学数据表明，近年来拉美地区极端天气事件比30年前明显增多，频繁发生的飓风、洪水、干旱等极端天气，让厄瓜多尔、秘鲁、哥伦比亚和中美洲及加勒比海地区国家损失惨重。拉美主要国家作为《巴黎协定》的缔约国，均加大了温室气体减排力度。如拉美国家宣布不再新建煤电项目，并提前退役目前在运行煤电厂；巴西政府确定到2025年前力求减少37%的温室气体排放量， 2050年实现碳中和；哥伦比亚承诺于2030年前将减排 51%；智利宣布于2025年所有燃煤电厂退出运行，并通过大规模发展新能源电力和电动汽车等措施于2050年实现碳中和。
在未来一定时期内退出所有在役超过14GW煤电容量，将给拉美国家的发电行业以及电网带来极大挑战：如何用不稳定的太阳能、风电等可再生能源代替退出的稳定燃煤电源，同时保证电网的稳定安全运行；实现“碳中和”仅拉美地区需要给可再生能源投资超过数千亿美元，融资怎么获得；在全球气候变化的背景下极端天气频发，水电站在降雨较少年份怎么保证电力供应，能不能在煤电退出后起到调频调峰的主力电源作用；电网容量较小的拉美国家怎么应对大规模风电、光伏等新能源电站出力不稳定等特性，这些都是拉美各国电力主管部门所忧虑的。
中国是世界上产能最大的电力装备生产国，同时在资金、技术、成本方面也有相当优势，可以给 “双碳 ”背景下努力调整电力能源结构的拉美国家带去先进、稳定、绿色的中国方案。
合作机遇
一、风电及光伏新能源
巴西、墨西哥、阿根廷以及智利等拉美国家从多年前就开始发展风力发电。截止到2020年，巴西的风电装机已经超过了17GW，墨西哥和阿根廷也分别安装了超过8GW和2GW的风电。拉美国家开始太阳能光伏发电也较早，其中墨西哥的光伏装机超过了4GW，智利超过2.6GW，巴西有2.4GW，而中美洲及加勒比海地区太阳能光伏装机总量也达到了2.1GW。拉美主要国家均制定了新能源发展战略，通过各种手段积极推
动拉美区域的风电、光伏为代表的新能源项目开发。与此同时，考虑到2020年新冠疫情的影响，大量风电项目被迫中断开发建设，拉美各国政府将新能源开发作为后疫情时代经济复苏的重要动力，预计2023年拉美地区的新建风电及太阳能光伏装机将达到30GW。
根据泛美银行（BID）研究， 2040年拉美地区需要新增装机408GW，包括270GW以风电和光伏为代表的可再生能源。这个旺盛的需求将给中国的风机厂家，以及太阳能组件、逆变器、支架、电缆及变电站设备等厂家带来巨大的市场机会。仅就风力发电机组而言，拉美地区的市场价格远高于目前中国国内项目的风机平均中标价，这给国内产能巨大但利润率较低的主机厂家带来利润空间。
二、常规水电
拉美地区最主要的电力能源是水力发电。拉美地区的水电装机超过总装机的47%，而发电量超过总发电量的52%，也正因为如此，拉美的电力能源行业相比于其他地区更加低碳绿色环保。拉美地区特别是南美，水力资源极其丰富。目前，拉美大量的大中型水电项目已经到达设计使用年限的末期，或已处于超期服役状态。考虑到电站大坝等土建设施设计寿命远远超过机电及金属结构设备，拉美地区存在巨大的水电站翻新改造需求。除更换效率更高、容量更大的新机组外，还要更换一系列的辅机，包括励磁、调速器、监控系统、保护系统以及大量的变电站设备。中国的常规水电设备在近30年得到了长足发展，在世界水电设备市场上的话语权更大，市场竞争力也更强。根据BID的研究，接下来数年拉美地区将有超过113GW的水电站需要进行机电设备翻新改造，所需资金超过300亿美元。这对于面临国内常规水电开发放缓，剩余资源开发难度大等问题的水电装备制造企业来说，是个充满希望的市场机会。
三、抽水蓄能
抽水蓄能具有调峰、填谷、调频、调相、储能等多种功能，相比起电化学储能或压缩空气和飞轮等储能而言更为清洁、灵活，是当前技术最成熟、经济性最优、最具备大规模开发条件的电力系统之一。截止到2019年，拉美地区的水电装机总量达到196GW，但是其中只有1GW的抽水蓄能装机，可见拉美地区的抽水蓄能市场基本没有得到开发。但拉美国家能源绿色低碳转型发展过程中，风电、光伏发电等新能源得到大规模，占比越来越高，鉴于其不稳定输出的特点，电网对调节电源的需求更加迫切，抽水蓄能是其必然的选择。
在中美洲一些光伏风电等新能源开发超前的国家，如洪都拉斯、萨尔瓦多等国，其新能源占总装机比例已近30%，电网总量较小，单个新能源项目过大，一旦某个风电或光伏电站出现出力快速下降，可能会导致局部电网频率过低，甚至导致大规模的电网事故。这些国家目前对于抽水蓄能需求迫切，部分财团正在筹划上马抽水蓄能项目。另外相比于中国先出发展规划后落实电价政策不同，拉美地区电力市场化程度高，大部分电力市场均早已设定容量电价，且丰谷电价差异较大，给上马抽水蓄能电站创造了极佳的市场条件。
目前，国内水泵水轮及发电机设备厂家已经积累了从低水头段到750m高水头段研发、设计及生产经验，在定速大型抽水蓄能机组方面占有较大市场份额及业绩，相比于欧洲及日本竞争对手而言，较低的造价及稳定的技术表现，对于这个有望剧烈爆发的拉美抽水蓄能市场十分贴合。
四、更强的电网
拉美主要国家的电网建设普遍落后于其电源项目建设的需求。随着风电光伏等新能源项目的大规模建设，各国电网也亟待更新。为应对风电和光伏等新能源发电存在不稳定、可调度性低、接入电网技术性能差和对电网谐波管理等特性，拉美各国均在加强其电网建设，新建和扩建新的输电线路和变电站，这给大量国内变压器、开关等设备厂家，以及电线电缆厂家提供了新的市场机会。另外大容量电容器，还有机械式调相机也将在拉美得到巨大的市场机会。
面临的挑战
尽管中拉电力系统已有很好的产能合作基础，但经调研发现，目前依然存在以下问题亟待解决。
一、双方文化理念存在冲突
一是拉美的电力系统是在欧美体系及标准主导下，由欧美大企业独自或与当地企业联合建立起来的产物，无论是技术标准、认证体系以及审批流程都跟中国企业熟悉的传统模式存在较大差异。二是中国的电力装备企业固持工厂思维，执行理念停留在单个设备设计、生产、交货、关闭合同的落后认识阶段，这与拉美客户习惯的全流程、全生命周期的综合性服务需求不相符。
二、我国电力装备品牌影响力尚待提升
拉美是高端市场，客户愿意支付更高的品牌溢价，这也给中国电力装备制造企业提出了建设品牌影响力的要求。一是在风电新能源领域，中国风机厂商面临着大而不强的尴尬局面。2021年全球风电整机商排行榜前十强中国虽占6席，但除了自有投资风电项目外，中国风机落地拉美的项目极少，且在拉美风电行业的品牌影响力较欧美企业差距巨大。二是以东方电气、哈尔滨电气等国企为主的中大型水电装备供应商，虽在拉美地区水电开发建设行业内有一定名气，但品牌宣传及渠道拓展相比于欧美企业落后许多。
三、融资渠道和风险问题
大规模开发电力能源项目资金需求规模庞大，据BID报告，到2040年拉美地区仅新增装机就需要投入2400亿美元，服役到期替换需投入超过1770亿美元，新增电力用户所需的电网以及配电网络的更新改造需超过500亿美元的资金，每年平均投资需超200亿美元。但拉美当地融资渠道少、资金缺乏、融资利率高，且不再提供国家主权担保，而中国企业垫资成本又远远高于日本、欧洲同行，融资难、融资贵是摆在中拉电力产能合作面前的一道难题。
相关建议
针对中拉电力产能合作迎来的巨大机遇及诸多挑战，提出以下建议。
一、正视和尊重拉美市场特征，作出积极的回应和调整
1.中方企业应该采取更加谦虚包容的心态，摒弃已经建成世界上最大、最高、最快等电力项目或电力装备就所向睥睨的看法，以开放的态度看待拉美国家及其电力装备市场，接纳、学习并适应拉美客户所熟悉的标准及认证体系，尊重拉美国家的文化和习惯、遵守当地包括HSE在内的规章政策。
2.接受拉美客户的监理验收制度，认真对待监理的审核、检查工作，配合监理全流程管控的要求。
3.加快属地化经营进程，提高当地资源及人员管理能力；重视属地化人才队伍建设，培养、吸纳一批拉美当地市场营销及项目管理专业人才，以解决国内严重缺乏的既懂经营、技术，又懂西语或葡语人才的难题。
4.中国企业在中拉电力装备产能合作方面应适应新的市场需求，从原有的“工厂思维”走出来。以风电整机供货商为例，其中部分企业应摆脱原始设备制造商的标签，深练内功，认真执行在气象资源分析、筛选、消化的基础上，推荐最佳机型、定制轮毂高度、准确推算发电量及静动态回收期、优化设计以方便运输和吊装作业、提供高质高效的全方位运维服务；同时可以学习欧美一流企业，将风电项目打造成有稳定年回报率的金融产品销售给客户。
二、加大企业品牌影响力的建设和宣传
1.中国电力装备企业，特别是国有企业，应继续加强企业品牌宣传力度，通过当地媒体宣传在建项目里程碑式节点，参加行业年会或展览，加强在社交网络上企业账号的宣传，把企业品牌影响力建设视作企业经营的重要考核部分。
2.应重视公共关系的维护，履行应承担的社会责任，持续关注企业形象，如遇到竞争对手或其他组织恶意诋毁时，应及时采取包括法律手段在内的应对措施。
3.实现融资渠道和方式的多元化，降低成本规避风险。一是在融资难、融资贵的背景下，对于拉美电力装备这个庞大又有迫切融资需求的市场，中国企业应该主动适应 PPP、 BOT等前沿业务模式，逐渐从供货或EPC等现阶段低利润的业务模式，向工程管理和境外资产运营变革。二是拓宽融资渠道，在做好风险评判的前提下，除了选择与熟悉的境内金融机构合作外，还可以选择跟拉美当地商业银行，或者是其他国际机构如世界银行、BID、中美洲经济一体化银行合作。对于某些特定领域特定项目，譬如大型光伏项目，可以加强跟欧洲、日本等熟悉此行业且融资利率极低的金融组织协作。三是建议包括中国出口信用保险公司、中国进出口银行、国家开发银行等国内的政策性保险机构及融资银行，鉴于拉美实际的政治及经济环境，以及绝大部分拉美国家不再提供主权担保，且在电费下降、收益年限增长的背景下，上述机构和银行能基于充分风险评估，提供更有弹性的融资贷款方案。
4.通过“政府搭台、企业唱戏”，共同推动兼具示范性及影响力的新能源项目落地拉美国家。一是搭建宣传中国电力装备行业巨大成效的宣传平台，以合作论坛、产品展览及行业年会等形式，加强中拉交流。二是相关政府主管部门应发挥与拉美各国政府的G2G桥梁纽带作用，帮助企业利用中国的成熟经验，推动包括水光互补、风光一体、光储结合、抽水蓄能等示范性工程落子拉美，在实践中证实中国经验、中国技术的优异性能。
（作者单位：东方电气集团国际合作公司可再生能源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