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传家宝》（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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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发现了那个人，狄佳慧心里急，但她并未表现出来。她任由他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知道他真的在这座城市，她的心就踏实了几分。这年头，许多人际关系的维系靠的是电话和网络，但对方的真实情况如何?往往是一个谜。今天，狄佳慧就要来揭开这个谜。
早上八点半，按照马前提之前发的位置，狄佳慧准时敲开了他办公室的门。
“哎呀呀!大侄女，烦劳你跑这么远，都是我的错啊!”马前提见来人是狄佳慧，愣了一下，又立刻挤出满脸笑意，以夸张的语气大声招呼着她坐。他捋了捋头顶上稀疏的一缕头发，将其搂到额头上方，以手指为梳，分摊开来，这样，从前面看他不再是光头。
这是马前提微信头像的原型。当然，微信头像比现实中的马前提要年轻，要帅气。
男人也用美颜，狄佳慧在心里对马前提撇嘴。
“如果不是困难到极点，我是不愿意专门跑过来扰您的。”狄佳慧努力微笑着说出了这句话。
保持温婉的态度，对今天的狄佳慧是一种考验。她把此行当成一次历练，一次摔打，一次成长的机会。狄佳慧坐在沙发上，望着对面老板椅上的马前提，暗暗给自己打气。
“大侄女，吃饭了没?”马前提脸上满是笑。
他这是真关心，还是“老狐狸”已经想好了对策?狄佳慧欠了欠身，向前移动了屁股。坐在沙发边缘，能让她时刻保持清醒，保持谨慎，保持战斗的状态。没错，她连夜狂奔四百多公里，为的就是眼前这场战斗。她要打赢这场战斗，必须打赢。
“吃过了。”狄佳慧淡淡地说，“马叔，您身体还好吧?”
之前数次，马前提都在电话里说，他的眼睛不好，住院了;他的腰椎出了问题，住院了;他的血压极其不稳，住院了。许许多多住院的理由，让狄佳慧感觉马前提是个病秧子，随时可能与世长辞。她的心，跟着一次次电话的通话内容而不安。每次通完电话，狄佳慧都隐隐自责，这样追债好不好?而马前提不但活过了每次通话的间隔，每次还都有无法还钱的理由，每次都会在挂断电话前抛给狄佳慧一点儿希望。之前，狄佳慧一直相信马前提，包括他不还钱的理由和给出的希望。那时，爸爸还在世。爸爸对狄佳慧说，如果一个人不是真的遇到了困难，谁又愿意说谎呢?一回又一回，五年过去了，爸爸都离世快两年了，狄佳慧还能相信眼前这个人吗?
“不好呀，烦劳大侄女牵挂。昨天你一个电话，说要赶过来，我今早才从医院出来，连出院手续都没办，是偷跑出来的。你跑那么远的路，我总不能躺在医院里不见你吧?前年你爸没了，我应该奔丧的，可我这身子骨，已经不由我做主了。可惜啦，你爸他走得早，我心痛啊!因为疫情，我都没能送他最后一程。我那狄峰兄哎，我那仁义的大兄弟哎，我好想他啊!”马前提说着，眼里竟然有了泪光。
不去当演员，真是浪费了你的表演才能。狄佳慧不动声色，她看了看马前提穿着的运动鞋，运动鞋上还沾着土，心里不屑地想。
“这次，您得的是什么病呀?”狄佳慧注视着马前提，眼神里既没有惊讶，也没有关心。
“唉!”马前提重重地叹了口气，转了身，背对着狄佳慧，伸手在博古架上找东西，放缓了语调说：“别看我才五十岁，却浑身的老毛病。这一天天的，不知道哪个毛病会找上门来。”
狄佳慧一听，差点儿“炸了毛”——这分明在讽刺自己是找上门来的毛病嘛!深呼吸，稳住!狄佳慧呼出一口气，耐住性子说：“叔，平时您不注意锻炼身体吗?一天天劳累着，却不注意锻炼和营养，可不就容易出毛病嘛。该锻炼锻炼，该营养营养，该维修维修，这身体啊，就跟机器一样，如果欠债太多，说不定哪天就会停止了运转。”
马前提手上停了下来，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狄佳慧和马前提的呼吸声。
“大侄女，瞧你这话说的!”马前提转过身来，目光里有了咄咄逼人的气势，“我是欠债了，可我不是不想还啊!你叔我是个要脸面的人，现在，搞得我跟个大孙子似的，不能坐飞机，不能坐高铁，不能高消费，见谁都低头哈腰!我愿意吗?!”
狄佳慧愣住了。理直气壮的人不应该是自己吗，怎么成了他马前提?
“我是欠债，欠你爸爸的债，欠许多朋友的债。可是，我愿意这样吗?我一直是想还债的!”马前提把一摞纸摔到办公桌上，愤愤地说，“这些都是我的药方，我的住院单据。你瞧瞧，我在骗你吗?你们都不愿意相信我!”
昨晚临出门时的勇气呢?狄佳慧有些气馁。她不能走过去看那摞纸，那样的话，就证实了她不相信马前提。但是，自己怎么办?佳慧商行怎么办?几十个姐妹怎么办?慧慧，你不能功亏一篑呀!
狄佳慧鼓足勇气站起来，说：“马叔，您不用激动。咱这个社会既重信义、又讲法律。我父亲借给您的这笔钱，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我的佳慧商行急等着钱周转呢。两年前，您就应该连本带息归还的，可是，已经过了两年了，您不但一分钱不还，还是这种态度?作为长辈，您就这样给我们做表率吗?您儿子知道这些吗?”
“家里人肯定是跟我患难与共啊。”马前提脸上又堆上了笑意，“我没说不还呀!瞧把你急得，不就二百万嘛，至于让你一大早就赶过来吗?”
狄佳慧听了，哭笑不得。
“二百万在马叔眼里可能是小钱，却能救我和佳慧商行的命。马叔，既然您不差这二百万，就别让我空手而归，把钱还给我吧，先给本金也行，给一部分也行。”狄佳慧站直了腰说。自己是债权人，干吗低声下气的呢?
“我不是没钱嘛!”马前提苦了脸，皱了眉头，“大侄女，看在我跟你爸爸这层关系上，我有钱能不给你吗?”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事实又是怎样的呢?狄佳慧不知道。商场如战场，自己亲眼所见未必都是真的，自己亲耳所听也未必都是真的。自创建佳慧商行以来，苦辣酸甜咸都已尝过。
“马叔，今天我要是拿不到钱，是不走的!”昨天打定的主意如同一支箭，从心底冒出来，从狄佳慧口中冲出去，射向马前提。
“哈哈，好呀!尽管住在这儿，我这儿管吃管住，还管喝酒。对啦，你还可以到坝上去耍，我在坝上有投资的文旅项目，已初具规模，后续工程因为资金问题暂时搁置了。不过，接待几位朋友是没问题的。”马前提眉飞色舞，仿佛瞬间忘记了狄佳慧是来讨债的，“你的文笔好，可以给我的文旅项目写写软文，我付费!”
这家伙，到底是没钱还是有钱?狄佳慧心里带着气，眼睛盯着他。
“别生气!大侄女。我就是铺的摊子有点儿大、有点多，导致现金流断了。如果你或者你的朋友有闲钱，可以投资进来。只要解决了现金流的问题，我就能起死回生，欠债也会慢慢还清的。”
马前提的嘴巴一闭一合，一幅美景图在办公室铺展开来。
“您可以贷款啊。”明明知道马前提属于失信人员，早已不能贷款，狄佳慧还是这样说。
马前提的脸霎时像揉皱了的纸，他苦巴巴地摊开双手说：“要是能贷款，我何苦到处装‘孙子’?”
这人脸上的表情变化真快啊，好像他脑袋里有个表情包库房。狄佳慧冷冷地说：“您可不用装‘孙子’!这年头，欠债的是大爷，讨债的是孙子。为了讨债，我连夜跑了八百多里地，还不够惨吗?”
“所以，你可以到坝上耍一耍，草原上现在开满了各式的花儿，正是你们姑娘家喜欢的。我这就让大东的媳妇陪你去。”
大东是马前提的儿子，毕业后没找工作，而是跟马前提一起经营马家的企业。
“你如果愿意去，可以住在蒙古包里，我让大东媳妇请你吃烤羊。”马前提继续说着，像是在招待前来观光旅游的客人。
“马叔，听说您在海南有房子?”狄佳慧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
马前提愣住了，看着狄佳慧没有回答。
“在昆明有房子吗?山东呢?”狄佳慧追问。
“其他城市，哪儿哪儿都没有房子。”马前提嘬着牙花子说，“在这儿，我和大东名下各有一处容身之所，面积不大，属于必须居住用房。大侄女，你别是跟其他人一样，想让你马叔居无定所吧?这做派可不随你爸呀!”
他竟抬出去世的爸爸压自己，这是狄佳慧没想到的。
“要不要去坝上耍耍?”马前提返回到之前的提议。这个提议，无疑对马前提有益。
狄佳慧摇摇头。佳慧商行生死攸关，她若有心思玩耍，她的心该有多大?
没有房子可卖，那么……
“马叔，你家有没有传家宝之类的?”狄佳慧不能轻易放弃，否则，来回八九百公里的油不是白费了吗?
马前提转身，目光扫过博古架。狄佳慧的目光也在博古架上逡巡，上面有几本厚厚的企业管理方面的书，有陶瓷像，有花鸟笔筒，有看起来古色古香的双耳瓶。
谁会把值钱的东西陈列在办公室的博古架上?如果真有值钱的，恐怕早被别的债主拿走了吧。明媚的阳光照射进来，博古架是明亮的，狄佳慧的世界却一片灰暗。
“我爸在世时告诉我，遇到再大的困难，都要乐观面对。世界上没有不能渡过的河，也没有不能解决的困难。我爸说，这是我爷告诉他的。如果说传家宝的话，这段话可以算吧，因为它支撑我从一个又一个黑夜中走出来，迎来一个又一个黎明。”马前提转身坐到派头十足的老板椅上，眼睛里多了几分真诚，“大侄女，不瞒你说，之前的一段时间，我盲目扩大企业规模，着急上新项目，一心想扩大企业影响，想多挣钱，挣大钱，结果——”
狄佳慧不想说话。
“如果实在需要钱，你可以拉走一些酒浆。”马前提起身走到窗前，看着一排高大滚圆的白色仓库，对狄佳慧说，“里面有不少酒浆，但是，你马叔没钱买包装用的酒瓶;没有酒瓶，这些上好的粮食酿造的酒浆只能是酒浆。”
如果不是爱喝酒，爸爸会轻易将二百万借给马前提?而此时，物是人非，狄佳慧想生气却又无气可生。
她能拉走酒浆吗?拉走后怎么办?经营手绘鞋包用品的佳慧商行变成卖酒的?狄佳慧干这个可不在行。罢了，走吧!
告辞前，狄佳慧盯着马前提的运动鞋说：“马叔，您要保重啊，要多锻炼身体，我看城郊的林子不错，早晨好多人在那儿锻炼。”
马前提的脸红了，他支吾着说：“大侄女教训得对，以后多锻炼，少去医院。”
（精彩明日继续~敬请期待！）
作家简介
翟英琴，国家税务总局保定市税务局干部，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保定市作家协会副主席。


已出版《大山里的音乐会》《李保国：太行山上的新愚公》《乘着星光回家》“冒险岛”系列小说和绘本《雨靴》《请叫我豆婆婆》等少儿文学作品50余部。
作品入选原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主题出版重点选题和国家新闻出版署农家书屋重点出版物推荐目录，获国家出版基金扶持，三次荣获河北省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荣获第七届“大白鲸”原创图画书金鲸奖、首届“童阅中国”原创好童书荣誉称号和第五届中国出版政府奖图书奖。

小说简介

小说以传家宝为主要线索，用三个分线索铺展开来讲述国家通过留抵退税等税收优惠政策，支持市场主体发展、稳住宏观经济大盘，用真金白银惠及广大纳税人缴费人的故事，挖掘出深藏于现实中税务人的精神闪光点。
小说中的传家宝，不仅是一般意义上的传家宝，也是敬业精神和优良工作作风这一税收工作的传家宝。

来源：保定税务
编辑：保定税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