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你预算安天下，赔了首相又折兵

税智观察

增税不得人心，减税本可以收买人心，但英国首相丽兹·特拉斯偏偏因为减税栽了跟头，上任45天即宣布辞职，创下最短任期记录。


一、不患寡而患不均
前任首相约翰逊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丑闻下台后，保守党作为执政党临时选举特拉斯于2022年9月6日接任首相职位。特拉斯上任即通过其财政大臣夸西·克沃滕于9月23日宣布了新预算案。特拉斯将其新预算案命名为“迷你预算”，彰显了保守党小政府的理念。所谓小政府，也就是说政府少花钱，少管事。既然称为“迷你预算”，按说有两方面的含义：一方面是少花钱，另一方面是少收钱即减税。但是如今能源价格上涨，通货膨胀居高不下，国际形势变化莫测，国计民生要花钱的地方实在太多，政府开支无法缩减，结果“迷你预算”只做到了减税，政府开支没有减下来，名不副实，叫“迷惑预算”更合适。
收入支出之间有个巨大的缺口，只能用国债来弥补。结果国债成本闻讯而涨，英镑汇率应声而跌，跌到几乎与美元等值，创下1985年以来新低，引发嘘声一片。就连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也出面批评了。
对于汇率和利率这些事情，英国的吃瓜群众倒也罢了。但是对于减税这件事，尤其是取消最高一档税率这件事，吃瓜群众反感极大，走上街头抗议。

英国目前的个人所得税税率如上图（来源：国家税务总局网站）。其中最高一档税率为45%，与我国持平。最高一档的所得下限15万英镑，按现在的汇率1：8折算下来为120万人民币，与我国96万人民币的下限也相差不大。考虑到生活成本的差异，这个税率确实有些高。如果要减税，不妨把这个下限提高，其它各档税率上下限也相应提高，利益均沾，一定会皆大欢喜。但是“迷你预算”的改革措施不是这样，而是取消了这一档税率，5万英镑以上的所得统一适用40%的税率。这对于最高一档来说，是下降了5个百分点；同时将基本税率从20%降至19%，即5万英镑以下所得（免税除外）税率下降1个百分点。高收入者吃肉，低收入者喝汤，中等收入者（5万英镑至15万英镑）连汤也没得喝。
于是草民们很愤怒，凭啥啊？忘了我们选票多，是不是？

此外，此前英国居民个人取得股息适用的税率如上图（来源：国家税务总局网站）。比起我国的最高档20%，的确有些高。尽管如此，2021年9月，约翰逊政府还把股息税税率提高了1.25个百分点。这次“迷你预算”中计划将股息税率恢复到原来的水平。赚股息的都是富人，这又是单给富人减税，草民们更加不满。
历来不患寡而患不均，时世艰难尤其如此。特拉斯这次犯了大忌，被草民们赶下台了。

二、弃车保帅
“迷你预算”中的减税措施除了上述个人所得税税率调整之外，还涉及公司所得税、印花税、国民保险税等各个方面。
在公司所得税方面，说特拉斯减税并不准确，准确的说法是取消了增税。保守党执政下英国公司税率连年走低，目前二十国集团（G20）中居于最低水平。请见下图（来源：国家税务总局网站）：

自脱欧以来，英国日子不好过。加之俄乌冲突引发了一系列连锁反应，英国增税的压力很大。2022年4月份老司机约翰逊被迫妥协，计划在2023年4月将公司所得税税率从19%上调到25%，这是违背保守党初衷的无奈之举，也是导致其下台的重要原因。特拉斯初生牛犊不怕虎，新官上任三把火，在“迷你预算”中取消了这一计划，宣布将公司所得税的税率维持在19%。
“迷你预算”在国际税收竞争这一方面也不甘示弱，拟在各地建立40多个投资区，通过低税负和放松管制力度来吸引国际资本。投资区内的公司可以享受所得税减免、印花税免征、机器设备税收减免等。这些政策旨在把英国变成全球最大的避税港，以替代日渐衰落的海外领地避税港（请参考避税港，英国范儿才正宗）。发挥大英帝国传统优势，积极参与全球税收竞争，厉害！真要实施起来，全世界都要捏一把汗。
为了减轻企业负担，“迷你预算”还撤销国民保险税上调计划。英国国民保险税相当于我国的三险。此前约翰逊政府已经将国民保险税税率从12%上调到13.25%，而此次减税方案将其恢复至12%。
此外，为了刺激购房，“迷你预算”提高了缴纳购房印花税的起征点和首次购房者的免税额。为了提振消费，则将此前在疫情期间取消的境外游客购物免增值税政策予以恢复。
这一揽子政策让人热血沸腾有木有？但是英国吃瓜群众不为所动，反而民怨沸腾。特拉斯被迫弃车保帅，检讨说取消最高一档个人所得税税率这件事确实欠考虑，把大家带偏了，这个成命可以收回，但是“迷你预算”整体还是不错的，大家不要把宝宝和脏水一起倒掉。吃瓜群众不答应，特拉斯被迫弃兵保相，炒掉了财政大臣夸西·克沃滕。吃瓜群众还不答应，特拉斯再度妥协，取消了“迷你预算“中涉及税务的几乎所有内容，这时候也顾不得面子了，只求保住首相职位。
朝令夕改，威信扫地。反对党工党抨击保守党不靠谱，提议提前大选，谁行谁上。保守党见势不妙，也只能弃车保帅，议员们再度拿出壮士断腕的勇气，党内换人当首相。特拉斯前一天还宣誓斗争到底，10月20日就举手投降了。
上任45天就换党首，这谁能料到？保守党乱成一锅粥，议员们无所适从，压力山大。据说有不少人哭晕在议会的厕所里。

三、减税是个技术活
特拉斯这个税改，与2017年特朗普的美国版税改有很多相似之处，而且远不及特朗普那个激进。但是特朗普成功了，特拉斯失败了。为什么？
首先是天时。特朗普遇到了一个风调雨顺的年代，那个情况下政府无论想做什么，草民们都不会太在意。特拉斯面对的是疫情叠加俄乌战争、能源短缺导致的经济衰退时代。经济不好的时候，草民们生计艰难，对政府会寄予很厚望以期改变现状。期望越高失望越大。本来就一肚子怨气，稍不如意就会怨气加剧。这个时候换了谁也不好使。首相熬不过生菜，见多了就习惯了。
至于地利方面，则是英国人民对于政客不够包容。导致约翰逊下台那个所谓丑闻实在让人看不懂，比起特朗普那些所作所为，什么都不是。但是特朗普至今依然人气不减，大有卷土重来的势头。上哪儿说理去？
最后就是人和。单单从技术层面来看，特拉斯的减税方案缺乏政治智慧，这是很致命的。
个人税方面，特朗普上台时美国的个人税率最高一档是39.6%，已经够低了，特朗普把它降到37%。这很激进是吧？问题是特朗普把整个税率表都调了，档次简并了，每档都有变化。总体上大家都降了，专业人士一算，还是高收入都降得多，低收入者降得少。要点是，到底差别多少，不是一眼能看明白的。草民们看不明白，就不会上街抗议。
特朗普把公司税率从35%一把降到了21%，相比特拉斯只是想避免公司税率从19%上升到25%，这又是激进到甩好几条街。但是对公司税，草民们感受也不深，也不会上街抗议。事实上这一条政策恰恰是为富豪们量身定制的。真正的富豪，绝大多数资产都在公司里，根本不需要缴纳个人所得税（请参考有钱避税，没钱认命）。这个道理仇富的草民们不懂，只知道眼红同为工薪阶层的所谓高收入者。另外，在公司税方面，特朗普还对海外利润汇回免税；在国际税收竞争方面，推出了GILTI、FDII、BEAT等一系列花式操作（请参考全世界税务局，联合起来！（二）--美国税改釜底抽薪），惠及全球富豪的力度很大，草民们就更看不懂了。
因此说，减税是个技术活，诀窍在于让吃瓜群众看不懂。

四、本届群众不行
相也罢，兵也罢，都是棋子。对于保守党来说，减税才是王道。约翰逊在减税上妥协，结果被抹掉了。
约翰逊和特拉斯所在的保守党与特朗普所在的共和党都主张减税，背后都有个供给侧理论提供支撑。“迷你预算”的官方名称是《2022年增长计划》。克沃滕在发布该方案时说：当前经济问题的关键是经济增长放缓，低增长导致财政收入不足，迫使政府加税来维持收支平衡，但是加税会抑制投资，抑制经济增长，造成恶性循环。为了打破这个循环，就不该加税，而是减税。要把蛋糕做大，形成良性循环，经济增长加速，税收收入自然会增加。这就是供给侧理论的逻辑，克沃滕说这一点在英国历史上是有实证的。
英国历史上那个实证我们就不细究了。特朗普的减税方案，在2017年上任第一个月就顺利推出，实施几年效果还真是不错。在该项政策的刺激下，美国就业增加，经济增长，股市屡创新高。如果没有疫情添乱，特朗普那一届任期会相当出彩，而且相当有把握连任。这说明，供给侧理论在一定条件下是行得通的。
问题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时世艰难，草民们更在意公平，谁会去关注效率？“不患寡而患不均”背后是满满的无可奈何。
特拉斯减税失败了，证明减税不能硬来，要讲技术，也要讲妥协。这就回到了约翰逊的老路子上。保守党仅用于四天时间就确定了首相人选，就是约翰逊时代的前财政大臣，年方41的苏纳克（Rishi Sunak）。特拉斯这就翻篇了，然后涛声依旧。


如果喜欢本文，请点击“在看”以防失联。
需要咨询国际税务问题？请通过上图中方式与我们联系。
欢迎关注，转发！转发时请务必保留上图中的作者信息。


相关文章：
有钱避税，没钱认命
BVI一夜回到解放前，英国掐住了谁的命门？
美国缉毒署钓鱼执法，BVI总理抓了现行
把公司卖到白菜价的BVI，现在玩不转了
避税港，英国范儿才正宗
全世界税务局，联合起来！（二）--美国税改釜底抽薪
当信托遇到美国税
完美伴侣有风险，海外信托须谨慎
土豪的烦恼-美国的联邦遗产税
放弃美国国籍？弃籍税了解一下
绿卡不等于税务居民，还要看外国税怎么报
放弃美国绿卡，弃籍税秋后算账
“肥吧”一抓就灵
首富打官司，要个说法
海外逃税第一案－“肥咖”大赦和不准投降
海外逃税第一案－富豪养鱼，“肥咖”收网
女首富避税，连孙悟空都惊动了
别拿媒婆不当专家-G&F英国增值税案例
欧盟再度警告香港，终结双重不征税
处置境外投资所得是否免税？-新加坡2022年第1号税收裁定解读
境外税局帮中国查税，看人下菜碟
纸糊的离岸公司，稽查的重锤压顶
心动的感觉－就《国别税收指南》答《中国税务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