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上海当团长

全国总工会

编者按
据5月17日举行的上海市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新闻发布会介绍，目前，上海全市16个区都已实现社会面清零。在这座城市抗击疫情的日子里，在大小社区，除了基层工作者和志愿者们坚守在疫情防控一线恪尽职守、任劳任怨，还有许多居民发起民间互助性质的社区团购，有效缓解了物资短缺，他们被称作“上海团长”。

  疫情前，“团长们”有着不同职业，疫情之下，他们成了联系居委、居民和物资间的纽带。“我的团长我的团”“小区里最受尊敬的人”“饿了别叫妈，找‘团长’来帮忙！”……这些邻里之间的守望相助，凝聚起一股众志成城、共克时艰的强大力量，共同守“沪”好万家灯火。

  这篇文章是作者身为“团长”的亲身经历，记录了她和丈夫（文中称“龚少”）在疫情期间自发为小区居民团购食品的故事。让我们从作者视角，一同感受身为“团长”的“酸甜苦辣”。
听说这是最近上海某区的一道中考模拟题目
?

哈哈！这道题我会，因为最近我就在上海当团长！

  虽然这一个多月以来工作量减少，但毕竟家里多了两个孩子三张嘴，每天嗷嗷待哺，真的我也挺忙的。那怎么会去当这个团长呢？


01
“被”当上团长
起因是我帮楼栋的男同志和男孩子剪了头发，龚少觉得我在居家抗疫的日子里发挥了价值，而他作为一个资深食品人，以及粮食企业的员工，竟然没有出力有点说不过去。所以他就动起来了，他怂恿我当团长，他负责找货源（因为毕竟一天还有八九个小时的电话会）。后来我才知道，团长听着挺厉害，其实就是客服、搬运工、发货员，身兼数职。

  一开始我是拒绝的：女儿每天一睁眼就“妈妈，妈妈”，一天还得做三顿饭，要管着小的别总各种学习app学不停赶紧去玩会玩具吧，也得管着大的别老是在那发呆你的作业赶紧去做一做吧，还有自己的工作、学习和兴趣，以及心情需要照顾，我当什么团长，我连excel都不会！

  当然这都是我心里的声音，虽然我心里是拒绝的，但是看他劲头十足的样子我也不好直接泼冷水。而且才几分钟的功夫他就联络到了货源，问我“吐司要不要吃？”。我立刻想起前几天孩子要吃三明治，可是最后一片吐司发霉了，我还是小心翼翼地抠掉霉点，拿出冰箱里珍贵的半个西红柿，给兄妹俩做了一个切成两半分着吃。


珍贵的三明治

  我真是被这个物资打动了。好像听上去也不难，30份成团。那就干吧！

  那天是4月24号。我们俩先是把物资消息放到楼栋，得到了热烈的响应，我们只能安抚大家不要着急，先让我们研究一下小程序。在此之前一周，我们自己也已参与了几次团购活动，所以已经认识了这个小程序--快团团。

  一开始真的不难，我只要点击“一键开团”就直接当上了团长，把货品信息按照要求放上去，就等着大家下单了。只是一开始我想的只是保证我能买到吐司，就忙活这一次，而他还在不停絮絮叨叨找其他货源，所以那天就是我不断地在阻止他继续想下去，不断地问他，我们为什么要当这个团长。他说一来我可以帮居民买到价格合理质量可靠的东西，二是帮助这些以前只做B端的客户把货卖到C端去，在这段特殊的日子里也加强联络和信任，三还直接能收到最终用户的声音再反馈到工作中，三赢的局面，这就是商业的意义！

  好吧，我真没意识到这事儿有这么伟大，但我能确定的是做团购这个事儿能让他这个食品人在这段特殊的日子里发挥所长，过得有意义。链接已经发出，我就先这样“被”当上了团长。


02
渐入佳境
第二批货源是龚少所在公司出品的炸鸡，179元8斤的四种炸鸡，还附送可乐、番茄酱和消毒凝露。哇，想到前两天刚花了110才吃到几块炸鸡，简直没有拒绝的理由。

  必须再来一次啊！

  发货当天晚上群里就出现了买家秀，深更半夜在炸鸡，第二天收到很多好评，原来卖东西和开课一样，当顾客和学员给好评的时候，都会有满满的动力。


这是我自己的买家秀

  如果你问一个上海人最近最大的收获是什么？我想十有八九都会回答是认识了好邻居。我也是。我在上海生活了十八年，一共住过三个小区，之前认识的点头之交的邻居总共也不超过10位。而这一个多月，尤其是做团长这半个多月以来我们认识了很多热心的有趣的愿意帮忙也可以聊天的邻居。龚少和儿子去发炸鸡的那一天就有一位大哥一直在帮忙，8斤一箱的炸鸡都是他和龚少两个人搬的。后来我们送给大哥一包萨拉米和一块黄油，大哥还回赠我们几个冰淇淋，这在那几天都是不得了的物资。后来因为团了一次花蛤，龚少和小区一位花蛤爱好者大哥先是在团购群里云干杯吃花蛤，当天就约了晚上一起散步聊天畅谈人生，还带回几瓶大哥送的大乌苏，继续喝！

  有了这些，就觉得日子挺好。

  和人的连结和互动，这也一直是做事情当中最吸引我的部分，这让我开始觉得当团长也挺有意思。过年的时候我们刚看了《人世间》，最羡慕的就是那个年代邻里之间几代人几十年的淳朴感情，互帮互助，这个春天在上海的人想必都体验到了。

  我们有一次卖了两份吐司，下单的是个年轻的姑娘，她下单的地址不在我们小区，她也不住在那里，虽然不远，但我们不能出小区，实在没法送。但她说是为一对老人买的，老人听力不好，也不会使用团购。后来我们跟送货的小哥说明了情况，让他为我们这一单停车两次，并且第二次还要停下车，走到马路对面放在指定的货架上。这是给那一对老人的。听到这情况吐司小哥也没二话，送的吐司品牌叫温醇，司如其名。

  现在想到这个事情，还是觉得特别好，挺有意义。


03
团长的挑战
第二次团购吐司的时候，我们决定把黄油和芝士片加上。一是龚少的前同事去了做黄油的著名公司，有货有保供资质也能开公益团。二是上次发完吐司看到群里有人问有没有芝士片。我觉得有了这个没有那个的生活，总是不够美好，必须都有。

  可没想到这次成团异常艰难，黄油和芝士片虽然普通但仍算小众，爱的很爱很需要，不爱的没有也真无所谓。忙中生乱，我们这片住宅区本来就有4个弄堂傻傻搞不清楚，结果不属于我们小区的人又拍了这个，虽然直线距离只隔100米但以前几乎每天都有人送错货，何况这是四个不同的地方！

  我和龚少的步调一开始是不一致的，我说退货他说再想想办法，我说想想办法他说不行就全退了吧，等我唰唰唰都退完了之后发现这下离成团目标差的更远了，也许努力一下本来可以，他再说不行这次就放弃成团吧，结果我们吵了一架。

  好可笑，原来我做团长也不允许自己失败。

  这时一个对面的姑娘来找我，说她还是想买黄油，问我能不能让她买，她愿意叫闪送小哥来拿。这下我那义不容辞的劲儿又上来了，呼呼呼地再给那些刚才被我退单的人打电话一一说明，再把他们呼啦呼啦都加进一个小群里。还是不够，再去小区各大团购群里吆喝，用力过猛，那天之后就背疼，疼了几天之后小红书自动推送给我一个冷知识：菱形肌疼痛。

  其实就是太紧张，手机看多了。

  一开始我们只敢团购单品，比如吐司，都一样的套餐；比如黄油芝士片，意式火腿（对，都是我要吃的）也都是商家现成的套餐，这样做一个是方便成团，一般都是要同一个地址买30-50份，不然就不送。另外一个就是这样简单，人人都一样就不太会发错。

  尝试过几次之后我们胆儿肥了，敢做好几个类别了。我们开始做三个品种，最多试过五个品种。因为龚少找到了好吃又放心的半成品预制菜，这对已经连续一个多月每天三顿食材有限难以翻新的煮妇煮夫们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但是种类那么多，又都想吃，只能都上了，留下了五种已经是反复甄选过的！

  货还没到，我就先在群里寻找志愿者，看谁有时间谁愿意帮忙，按楼栋统计。后来多亏了这些热心的邻居志愿者，那天快下雨了，但是我们动作有条不紊，不到一小时就发完了100份334样商品，我觉得我豪迈得像批发市场的“大姐大”。


04
做团长需要点啥
硬件：

  1.电脑，做excel订单表格，时隔十几年还是得把职场入门系列捡起来；
  2.打印机打印纸，订单打印好分发；
  3.记号笔，按楼号房号登记商品，方便大家在各楼栋架子上自取，也方便志愿者配送；
  4.美工刀，拆箱验货。

  嘿，你说怪不怪，这几样我都有！


各楼栋都有这样的货架

  软件：

  1.拉得下脸。
  为了保证成团，每天都得去小区各大团购群“借团长宝地”吆喝；有的群里氛围轻松规矩少，团长也不说啥就让你发；有的群里规矩大，团长也怕你不靠谱带偏了群里的人，就不让发链接，还得出来批评你。不过发链接之前也看看人家群里正在干嘛，是不是正在通知，是不是正在发货，这也是基本礼仪。

  2.沉得住气。
  你以为都是邻居，结果有的人买了东西就变成上帝了；你以为自己在做好事，结果人家以为你挣多少钱似的阴阳怪气；你以为大家都会和你一样被志愿者带动和感染，结果发现愿意去各团帮忙的都是那些熟悉的面孔。

  会有一些委屈，但作为成年人也早就了解这世界不总是我们以为的那样。

  3.卖得了货。
  当团长没有带货能力可不行。

  发广告的时段得选，小程序看下大家的下单时间，很容易就推断出几个购买黄金时间，就在这几个时间发广告。而且你也不能甩了链接就跑，你得总结下产品的卖点，比如你是谁，有什么资源和资格来卖这个东西，比如是自己公司的，行业最好的，知名度最高的，是比平时更便宜的，还是给知名餐饮连锁企业供货的，得让人有兴趣且能放心购买，如果再多做一步，就呈现一幅画面，比如用买到的吐司做的早餐，比如花蛤配上啤酒。令人心驰神往。


“有了吐司，小朋友也能轻松做料理”


“吐司+芝士片 果然有无限可能”


“有啤酒蛤蜊的日子，才是夏天”


“虽然是“蚝油牛肉”，但你想做成水煮风味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后来我们的商品链接也开始特意起标题写文案 ：“免切免洗免调理，厨房小白，也能即刻变大厨” “金奖咖啡黑魔法， 咖啡中的奥斯卡！”

  毫无疑问，团长在自己的榜单上肯定是带货王。虽然最近的社区团购比真实的商业世界容易很多，但也可以借鉴商业世界的规则。


05
团长最怕的糟心事儿
那当然是发完货好几天有人跑过来说，我没拿到。

  我就碰上好几次。小程序里有团长和购物群的微信二维码，通常都会在群里实时更新物流情况，哪天到，具体什么时间。但有的人买完东西不进群，即便志愿者再通知到楼栋群也没在里面或者没留意；如果我们自己发，都会按门铃通知到户，但如果志愿者帮忙发，就不能要求面面俱到。还有的最近买了太多东西，自己都忘了。

  一开始挺生气的，咋还有这种事。虽说都是成年人，应该且有能力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可毕竟也是邻居，这么生硬有些不近人情。我都希望尽量给予一些团长的安慰补偿。有一位邻居后台留言说没收到东西，是半成品菜，都几天了就算找到也吃不成了。一来一回聊了两句，他才说爱人是一线医务人员至今值守前线，他要上班要带娃要抢菜看群实在是忙不过来，刚好第二批我自己多买了一些东西，就挑了几样给他送去，他特别过意不去非要我收下红包，为了不让他心里有负担我就收下，结果我心里有负担了，比我送去的东西价值还高。后来团吐司的时候我又多买了一包送去，这才安心了。

  多问一句，也是团长的价值。

  还有一个糟心事儿，就是供应商不靠谱，出尔反尔。按说选品都有龚少把关，都是打过交道非常了解和信任的公司和客户，所以不会有这个问题。可我们还是天真了。本来想买火锅调料的，问了两次，结果这边的办事员就是不给卖调料，说可以买他们的调料做的龙虾烤鱼，我们本不想做外卖，毕竟牵涉食品安全，但对方说这是沪上比较红的餐厅，目前已经营业了，没问题。关键我也确实想吃，就说搞一次吧，烤鱼啤酒云夜宵也让大家感受一下“如常的生活”。当天就成团了，结果第二天对方告诉我们没有烤鱼，而且理直气壮“我已经是最早通知你们的了。” 我再忙活一早上和所有人确认调整套餐内容是否可以，再去商量数量就差几个是否能成团，对方竟然说，“不买也可以没关系的。”

  什么鬼。

  不过我反过来安慰龚少说没关系的，这种不靠谱的人绝对不要做。龚少说，虽然这是唯一被放弃成团的一单，但我情绪平稳处理得当，简直是我做团长的高光时刻。


06
当团长挣钱不？
你们想知道的，当然得留到最后。

  我应该做了八、九次团长了，先来介绍下其实有两种团：一种是公益团，一般自己的品牌比较知名的耳熟能详的都属于公益团，吐司黄油奶茶都属于这类，就是企业规定了这个商品的进货和出货价格，团长只是搬运工，一分钱都没有，还得赔上一些小程序的服务费。

  小程序常规服务费是千分之六，都是先收取再返还。四月团长服务费五月全额返还，之后半年的服务费将于第二月返还千分之三，也就是收取一半。我看错了，以为说后面六个月也是免费的，就一直没收过。算了一下也不多，就不去算了。

  还有一种团，商家会给予5%-10%的返利，卖的数量多返利就多。但我们这个小区的体量一般也就是50份，能拿到5%就不错啦，10%那属于商家非常大方的。

  这么说吧，一个团折腾大半周还不如我的时薪。不知道别人怎么样，我是觉得当团长想挣钱就算了，性价比太低，不值当花那功夫。说真的，如果龚少不是食品人，我绝对不会去当这个团长，我可以不吃的。

  我的瑜伽老师想团吐司，我给她联络方式之后她回复说，卖50份吐司团长才赠送3份，她还是老老实实教瑜伽吧，一小时还有1000块收入，何况还担心邻居误会以为自己干嘛干嘛呢。

  咱也不能限制人家怎么想，自己知道就好了。


第一张销售出库单

  我记得第一次接货的时候我们推着平板车一起到门口，像极了两个做小门面生意的夫妻，心情有些雀跃；我也记得“五一”劳动节我们和儿子一起拉着板车在小区里送吐司，让他切切实实地为大家做点事而不是只是在家装装样子拍照片；我们在晚上看货源的链接一起讨论要上架的货品，以前说他老是看手机，这下变成我们俩一起，以前除了一起带婚姻课真的很少一起投入地做事，这个感觉非常棒；每次我们团的货品上了餐桌，他都会跟孩子说，先不要动让妈妈拍好照片，因为对我来说，重要的不是卖了东西，而是通过这些东西能更多地和人连结，我们不是单纯卖货，也是美好生活方式的输出和互动。

  这是个没能外出野餐的春天，但在这个小区里面，我也欣赏到了另外一个春天。

龚少写在后面：
团长的起源确实是想在疫情中做点小贡献，社区里可能不缺我这样体力一般的志愿者，但肯定缺一个懂包装食品的团长。和大家分享一些买卖情况：

  1.卖得最多的三样是，亚洲渔港的麻辣花蛤，多鲜面包的温醇吐司和金猫咖啡的冷萃咖啡，早餐，下午茶和夜宵都齐活了。

  2.我们小区粗粗计算也就不到1000户，总计588人给我们下了订单，着实让我惊讶。

  这次团长的经历，我自己认为有三个意义和收获：

  1.把我知道的食品行业一些品质出色但消费者认知度不高的好产品用最实在的价格带给邻居，虽然物流费贵了很多，但是厂家直达社区的模式让价格控制在封控前一样的水准，好吃，不贵。

  2.把我们家带入到我可以为疫情做些什么事的行为模式里，少了些朋友圈的焦虑，多了些发货时的汗水。

  3.送我大乌苏的11号楼李哥，帮我卸货的33号楼陈哥，帮我们看孩子的33号楼云南爷爷，送我们火锅底料的8号楼重庆美邻，9号楼的香港志愿者小哥哥，31号楼的吉林志愿者小姐姐，1号楼的蔬菜团长战友，楼下帮我们抢瑞士卷的90后美邻，楼下带我女儿撸猫的台湾美邻，送我们葱的楼上鲜花团长战友，楼上每团必买的美邻大客户......能和邻居们以这样的方式相互连结，这就是疫情这朵乌云最大的金边吧。
来源：微信公众号“爱回家俱乐部”
编校：马晨琦、张秋晨
编审：陈文娟、曹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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