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赋税制度改革的传承和演进

税收杂志

明清两朝，都发生过具有深远影响的重大赋税制度改革，分别是明朝的“一条鞭法”和清朝雍正时期的“摊丁入亩”。从内容来看，“一条鞭法”是“摊丁入亩”的前驱，“摊丁入亩”是“一条鞭法”的继承与深化；从结果来看，“一条鞭法”的施行难尽人意，而“摊丁入亩”却成为中国古代赋税制度改革的典型代表。
明朝“一条鞭法”的背景和内容
明朝中后期，土地兼并加剧，地主豪强勾结官府，运用一切手段逃避赋税，国家赋税急剧减少，财政不堪重负。明嘉靖十年（1531年），内阁辅臣桂萼顺应赋、役合并简化的趋势，把各种役目并为一项，一同于秋粮征收，正式确立了“一条鞭法”。明万历六年（1578年），内阁首辅张居正下令清丈全国土地，清溢额、脱漏诸弊。在此基础上，张居正于万历九年（1581年）在全国推行“一条鞭法”。
何谓“一条鞭法”？《明史·食货志》记载：“一条鞭法者，总括一州县之赋役，量地计丁，丁粮毕输于官。一岁之役，官为佥募。力差，则计其工食之费，量为增减；银差，则计其交纳之费，加以增耗。凡额办、派办、京库岁需与存留、供亿诸费，以及土贡方物，悉并为一条，皆计亩征银，折办于官，故谓之一条鞭。“主要内容是：一是赋役合并征收，依据土地的大小进行征收，同时取消力役，将部分丁役摊入田亩，将原来分开的夏、秋二税放在一起课征；二是田赋合并征收，取消田土等级差异和性质差异，所有田土均称为”田地“，将复杂的税目和税收征收形式逐步合并为一条来征税，体现简便的思想；三是用雇佣劳役代替力役，百姓不再无偿负担力役。简而言之，赋役合并、田赋合并、差役合并便是明代”一条鞭法“的三个层次。
在具体实施过程中，改变了原来通过设立粮长、里长来征收税银的方式，一切事宜均由官方统一征收。从人民自理到官方办理，没有“中间商”赚差价，堵塞制度漏洞，避免地方贪污税银。赋役各项普遍征银，折银征收的形式有效避免了实物缴纳过程中质量参差不齐等问题，实现了由实物税向货币税的过渡。
清朝“摊丁入亩”改革的继承与发展
1644年，清政权入主中原。为巩固统治地位，清政府亟须建立一套比较完整的赋税体系。顺治初期，清政府开始依照明朝的《万历会计录》编制《赋役全书》，总体原则是“以国计民生为首务”“取民有制，修养生息”。其赋税标准大致沿袭了明朝万历年间的旧例，而征收方法则参照“一条鞭法”。鉴于旧的人丁编审和丁银征收制度存在漏洞，清朝于康熙五十一年（1712 年）实行“滋生人口，永不加赋”政策，固定了丁银赋税总额，相对减轻了农民负担，促进了人口增长，为后期推行“摊丁入亩”制度创造了条件。
经过顺治和康熙两代的整顿治理，赋税制度有所改进，但在执行中又产生了新的弊病，即“无田无地，赤手穷民，则见丁当丁，而田连阡陌之家，粮册在手，公然脱漏，浸淫成习”（《天台治略》）。1723年雍正即位时，财政亏空严重，倒逼赋税制度改革，康熙末年已在个别地区试行的“摊丁入亩”政策就此在全国范围内正式施行。
“摊丁入亩”制度的核心思想是废除原先征收的丁银，将丁银融入田赋征税，即以占有的土地作为课税依据，将税收负担和纳税能力结合起来，田多者多税，田少者少税，无田者无税。“摊丁入亩”的一般做法，是将全国各省的丁银数额平均摊入该省各州县的田赋银中，然后一起“输纳征解”，故称“摊丁入亩”，又称“丁随地起”“地丁合一”。
“摊丁入亩”革除了我国延续数千年之久的单独征收的人头税，减轻了无地、少地农民的税收负担，并由此基本取消了地主官绅免除丁役的特权。政策实施后，无地农民不再需要承担苛重的丁银，可以离开原籍从事手工业和商业贩卖，进一步松绑了劳动者与封建国家之间的人身依附关系，促进了人口迁徙和流动，为工商业的发展创造了条件。“富民、市民者，拥赀千万，食指千人，不服田亩，即公家一丝一粟无与焉。”（《熙朝纪政》）。
明清两代赋税制度的历史演进
“摊丁入亩”是对前朝赋税制度特别是“一条鞭法”的继承和扬弃，制定中借鉴和保留了其合理有效的部分，实施中吸取了其失败的教训。具体而言，主要反映在两个方面：
一是对“附加税”的改革。“一条鞭法”改变了当时烦琐低效的税收征纳机制，通过简化税制，一定程度上抑制了腐败，但官员们很快想出了腐败的新花招。比如，“一条鞭法”要求百姓所交的碎银必须熔化重铸为银锭后才能作为赋税存入国库，但由于当时冶炼技术不发达，熔铸过程会产生损耗，因此地方州县在收税时会以“火耗”为由，向百姓多收赋税，各级官吏多利用“火耗”中饱私囊，“天下火耗之重，每银一两，有加耗至五钱者”。这一问题，直到清朝雍正二年（1724年）推行“火耗归公”改革才得以解决：火耗改暗征为明征，禁止再行私下加派，使得清代的税收征管更加规范化、科学化，为税制改革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二是遵循了循序渐进、因地制宜的原则。“一条鞭法”的施行在北方遭遇了水土不服。北方商品经济不发达，百姓以小农经济为主，手中的银两很少，不足以缴纳赋税。官员们借推广“一条鞭法”之名，行剥削民脂民膏之实，变成“名虽一条鞭，实则杀民一刃刀也”。而“摊丁入亩”制度在全面推行之前，在广东、四川等地进行了试点，验证了制度的正确性和可行性。在政策推行过程中，允许各地在指导思想不变的前提下根据各地情况进行变通，相对自由决定推行时间、计税方法、税率标准、征收模式。
一脉相承的传承、演进，让“摊丁入亩”制度水到渠成、瓜熟蒂落，在中国古代赋税改革史上留下了重要的一笔。
来源：《中国税务》2022年第4期
作者：康袁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