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解鲁南制药股权大棋（五）-一项传承两个信托

税智观察

书接上回，继续拆解。
  
现在，让我们抬起头来看一下全局。第一阶段实现了股权出境（1994年）。第二阶段实现了股权代持（2001年），第三阶段解决了代持过程中往来账问题（2006年），并实现了代持还原。
  
此后，赵志全担任恺伦BVI的唯一股东以及唯一董事，通过安德森持股境内一众公司（如下图），实现了落实股权的目的。
  
  


  
  
但是，这只是境外架构的初级阶段。高级阶段只有BVI公司是不行了，还需要BVI信托。2011年7月19日，赵氏信托（Zhao Trust)设立。棋局进入第四阶段。
  
一、赵氏信托有意义吗？
  
信托是一种法律安排（请参考当信托遇到美国税），具有风险隔离、方便传承几大功能。创始人如履薄冰，政治风险、经济风险、经营风险、法律风险等等不得不防。一旦风险爆发，富贵或成浮云。信托就是给财富加个防火墙，防范创始人身上的风险传播到财富上面。但是要实现风险隔离的功能，前提是委托人先要拥有相关财产。

在判决书中，杰克法官说，如果安德森公司没有实益上持有这些股权，那么成立赵氏信托以及菩提树信托就很难解释。如果安德森只是代持鲁南和山东新时代的股权，那么成立这些信托就没有任何意义。
  
王建平如果有机会反驳，一定会说：梦想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赵氏信托是一项可撤销信托。委托人和唯一受益人是恺伦BVI，受托人是魏女士，信托财产是恺伦BVI持有的安德森股权以及安德森持有的一系列股权。信托文件中，赵志全代表恺伦BVI，魏女士代表自己签字以及作为安德森唯一董事代表安德森签字。签字当天安德森的股权就转入了魏女士的名下。
  
此后，如果发生了某种极端情形追索赵志全的财产，追到恺伦BVI就到此为止了。因为安德森虽然是恺伦BVI的全资子公司，但是这项股权现在已经转入魏女士名下了，与赵志全的隔离了。当然了，这只是风险隔离，财富并没有流失，因为受益人仍然是赵志全。赵志全想行使财产权利的时候，受托人魏女士会替受益人来实现。

这个隔离功能效果如何呢？至2014年赵志全去世时，极端情形并未发生，似乎看不出来效果。但这就跟上车险一个道理。上了一年保险，没有发生过事故，保险公司没有赔付过，你能不能说这个保险没有发生作用？不能的。
  

二、传承过程中出现波折

赵氏信托的传承功能实现得很不顺利。这个第四阶段非常复杂。

赵氏信托是个可撤销信托，其撤销条款是这么规定的：
  
本信托是可撤销信托，委托人有权随时书面通知受托人终止本依托。受托人必须在接到书面通知30日之内办理相关性终止信托的手续，并且将所有信托财产转给设立人或者设立人指定的第三方。
  
2014年11月8日。赵先生病情严重，召回了正在美国读书的女儿赵龙女士安排后事。第二天赵志全交给女儿一封信函，这封信是致魏女士的，大致内容如下：
  
根据信托协议，我委托你管理安德森以及其下资产。信托文件中规定我可以书面指示将所有的信托财产零对价的转让给我或者我指定的任何人员。据此我决定将安德森以及所有旗下的财产转移给女儿赵龙。收到此信后尽快安排相应的转让程序。
  
这封信措词不尽规范，是仓促之作，但是法律效力依旧得到杰克律师认可。
  
杰克法官在判词中说：
  
我已经查明的事实是，赵龙将赵志全2014年11月9日的信函转天给王步强看了，而且他们与魏女士也商讨过了。我认为按照赵氏信托条款，该信函是一个有效的指示。
  
这个指示的意思是，赵氏信托撤销，信托财产转入赵龙名下。此前在2014年11月9日，赵志全和女儿签了一个股权转让书，将安德森的股权转给赵龙。魏女士作为安德森的唯一董事，也在该转让协议中签字。这个信函加上股权转让书，双保险。
  
根据法庭调查，2014年11月10日，赵龙将该信函与股权转让书一起交给了王建平执行。但是，赵龙这时候发现股权转让书上有错字，就要求王建平改正后寄回自己重新签署。然后就没有了下文。后来王建平又要求提供信息，赵龙按要求提供了住址等信息，又没有了下文。
  
2014年11月14日，赵志全去世。
  

三、逼宫大戏
  
赵志全的信函一直未能执行，事出有因。
  
赵志全是个乐观主义者，把公司命名为新世纪、新时代之类，反映了对于未来充满信心。赵志全去世后，张贵民继任鲁南制药董事长和总经理，鲁南进入了张贵民时代，但是这个时代出乎赵志全预料。
  
按照杰克法官的说法，这时候王建平倒向了张贵民，出炉了一个“海外重组计划草案”。判决书中原话是：
  
王建平于2014年12月29日发给赵龙一个《海外重组计划草案》（以下简称“《重组计划》”）……张贵民是赵董事长的左膀右臂，继承了公司的董事长的职位，我发现事实上他知道赵志全的受益所有权，而且他是赵志全的心腹，王建平起草2014年12月29日的重组方案时不可能没有事先征求他的意见。
  
这么重大的计划，当然体现现任董事长的意志，这需要点出来吗？只能理解为杰克法官的春秋笔法。似乎对王建平有些微词。
  
微词而已，杰克法官无法说他背叛，因为王建平一直是鲁南的律师，虽然一直也在替赵志全个人做事，被赵志全视为心腹。严格说起来，这有利益冲突，这正是问题的根源。王建平的太太魏女士还担任赵氏信托的受托人，这是最明显的利益冲突，这些都为如今的纠纷埋下了隐患。赵志全在世时，“朕即江山”，这种利益冲突不仅无害，反而对自己有利。到了张贵民时代，隐患就显露出来了。
  

《重组计划》目标是鲁南制药在香港上市。鲁南制药早已经是几十亿的规模了，要想上市早该上了，为什么创始人在世一直不上市？创始人一不在马上就想上市？杰克法官似乎嗅到当时局势中的异样：主少国疑，大臣未附。
  
《重组计划》先梳理了赵龙当时的股权状况说，然后说为了上市公司持续发展，要给三个关键人物张贵民、王步强以及王建平每人至少5%的上市主体股权，这是上市后稀释过的比例，换算到上市前就是8%的比例。当然了，如果上市前有战略投资者加入，股权被稀释另当别论。
  
《重组计划》建议为这三个重要人物各设一个信托。其中第一个信托以赵龙为唯一的受益人，持有恺伦美国80%的股份，恺伦美国持有安德森80%的股份；第二个信托以王步强以及其子女为受益人，持有恺伦美国10%的股份；第三个信托以王建平以及子女为受益人，持有恺伦美国10%的股份。对于张贵民股权如何体现，方案中并没有说。杰克法官猜测，他可能会持有安德森20%的股权。
  
方案中遗漏掉的这部分内容意味深长，也是两打同情不打的围棋之道（请参考上一篇拆解鲁南制药股权大棋（四）-一宗交易两个价格）。
  
赵龙看到这个《重组计划》会一脸问号。鲁南这部分外资的股权，原来是100%归父亲，怎么到自己手里要八折再八折只剩64%？
  
这项重组反映了公司上下对美好生活的共同向往，少主您看着办吧。
  
逼宫了。
  

四、菩提树信托
  
赵龙当时还在美国上学（后来于2015年5月毕业），学法律。虽然未曾识干戈，遭遇逼宫时还是断然拒绝了。
  
法庭调查发现，2015年的1月，王建平又向赵龙建议，为了上市持股保密，建议设立一个家族信托，这个信托中赵龙以魏女士家族成员的身份出现。
  
赵龙觉得不大对吧。自己以魏女士家人的身份出现，这不就成了魏氏信托？或者王氏信托？
  
赵龙没有答应，王建平这边径自行动了。2015年6月5日王建平在BVI成立了两家公司，即众志投资控股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众志”）以及嘉德价值投资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嘉德”）。王建平、王步强、张贵民担任两家公司的董事以及股东。2015年8月5日，魏女士将安德森股权通过转让和发行新股的方式转入嘉德和众志的名下。具体做法是：先将现有的两股全部转让给嘉德，同时新发44,998股给嘉德，新发5000股给众志。此后嘉德和众志分别持有安德森90%和10%的股权（如下图）。
  
  


  2016年9月25日王建平在BVI成立了恒德公司并担任唯一董事及股东。2016年11月20日，魏女士作为委托人签署信托文书成立了菩提树信托（Banyan Tree trust），恒德为受托人，信托财产为嘉德公司的全部股权。信托的初始受益人是赵龙以及王建平的女儿。王建平担任信托的保护人，有权利增加或者减少受益人。
  
如何看待菩提树信托呢？有个说这是王建平狸猫换太子，自家人上位。这就太轻率了。信托只是工具。要看谁的手在掌控工具。看嘉德和众志的股权结构就明白了。
  

五、帝国反击战
  
直到2017年2月20日赵龙看到菩提树信托的文本，才知道这个信托存在。王建平在出示信托契约的同时，还准备了另一个文件让她来签字，这个文件是说，一旦赵龙去世，她在信托中的所有的权益将转给她女儿。赵龙拒绝签字。
  
赵龙向王建平询问嘉德与安德森之间的关系。王建平说嘉德公司持有安德森90%的权益，众志持有安德森其余的10%股份。众志是个管理公司，股东包括他自己，王富强和王贵民。至于嘉德的股东是谁，则没有提。
  
赵龙说，从这个时刻起，她对王建平失去了信任，威胁要起诉王建平。王建平当场退让，提出不当保护人了，让赵龙的母亲来当。第二天签了一份声明放弃自己在菩提树信托的所有权益。
  
2017年2月27日赵龙向鲁南公司发出指示，自称是安德森公司以及安德森财产的唯一所有人，并委托其母亲替换魏女士来行使收取股息的权利。张贵民把该项文件转给了王步强负责的财务部门并批示照此办理。
  
反击战很艰苦。但是转机就在眼前。
  
（未完待续）
  
关于作者：Patrick Zhao,专注国际税务30年，曾任职税局、“四大”和外企，现专职从事国际税务咨询，服务过近百家知名客户，著有《“走出去”企业税务指南》。可通过以下图片中的信息联系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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