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的足迹

福建政策君

读书就像灵魂漫步。人的精神的成长，是由那一本本书留下的足迹所构成的。这些足迹或浅或深，从过去延展到现在，并指向未来。其中，位于起点、十字路口的足迹，印象最深，也决定了精神行走的轨迹。


缘起：打开一扇窗
初中时，大家开始热衷于阅读课外书：男武侠、女言情。但是，仅仅关注情节、一目十行的泛读，在我看来，实在不能称之为阅读。一次偶然的机会，在学校门口的书店看到了一本台湾作家三毛的散文集，开篇文章《逃学为读书》一下子抓住了我的心。我从未想到，书籍的世界可以如此丰富，让一个人如痴如醉到这种地步：三毛嗜书如命、挖空一切心思找书看书的劲头，打开了一个关于读书的“元宇宙”。原来，读书可以如此自洽，足以构建一个人的精神家园。后来，我又在一本学校分的课外读物《现代文阅读》中读到了两篇文章：一篇是钱钟书的散文，名字已不记得，只记得开篇就是一句引经据典：“刘熙《释名》曰：窗，聪也，于内窥外，为聪明也。”我惊诧于钱钟书对古今典故的信手拈来、毫不费劲，心中充满了敬佩之情。另一篇是周国平的散文《自我二重奏》，笛卡尔、卢梭、爱默生、庄子等古今中外大哲学家仿佛是周国平的朋友一样，他们围绕“自我”主题展开了深入的探讨。钱文，让我立志成为一个博学之人；周文，在我心里悄悄种下了哲学的种子。
浅尝：精神避难所


高中应试教育的仄逼，许多人都难以适应。有些人可能就此放弃学业，有些人通过游戏来麻木自己，对我而言，读书成为我的精神避难所。在这期间，有两本书给了很大的精神助力，一本是路遥的《平凡的世界》，还有一本是托尔斯泰的《复活》。前者让我明白困顿时刻仍不能放弃读书看报，心中充满激情；后者则意味着人必须要有更高的精神追求，才能摆脱错误和罪恶。也是在这时，我还进一步购买了一本当时颇为流行的关于书目的书：《青年必读书手册》。在这本工具书中，我开始对中外的文学、史学、哲学以及其他人文社科名著有了一个基本的概念，同时也暗下决心，希望以后能够把里面的书全部读一遍。当时，社会上有钱钟书热，我于是也赶时髦读了《围城》，但由于学力和欣赏水平有限，未得其味。这也印证了我后来的一个观点：文学名著不是越早读越好，反而是哲学，可以早点进入。
入门：寻找方法论



大学时有个愿望，就是借助学校图书馆的资源，打下哲学的基础，哲学通则百科通。我希望通过哲学的理论洞察力，拥有读各类人文社科书籍的能力，毕业后可以随心所欲地读书。基于这样也许是过于虚无缥缈的愿望，我大部分业余时间都泡在图书馆里，阅读的主要是一些二手的哲学类、心理学、社会学、文学类介绍性书籍，同时翻阅大量的学术期刊杂志，希望能够广为涉猎，对各门各派都有个基本的认识。我去得很勤，以至于当时图书馆各类书籍的摆放位置我可以记得一清二楚，比图书馆管理员还熟悉。现在回想，有几本书对我的思维逻辑影响很大，如陈嘉映的《<存在与时间>读本》、赵汀阳的《二十二个方案》、俞吾金《问题域外的问题》、倪梁康《现象学及其效应》等。还有一本司退斯的《黑格尔哲学》，是关于黑格尔的入门书，有着英美学派特有的清晰，虽已经残破不堪，但是我实在喜欢。因为当时网购还不发达，周边实体店没有地方买，于是我按照丢失赔偿的标准，付出了5倍罚款的金额将其据为己有。孔乙己曾说“窃书不算偷。”我这属于故意“偷书”之后赔偿，应当更算不得“偷”吧。这些书籍都为我进入丰富的读书世界尤其是哲学世界提供了必要的方法论工具。
修炼：进入思想史


真正的读书，其实反而是工作后的事了。很多人认为，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在学校时专心读书，工作后安心工作，特别是成立家庭后，就更没必要读书了。其实，我认为工作后更应该多读书。因为有些书，没有一定的社会历练是读不懂的，而且，工作后有了工资才可以随心所欲地买自己想要的书。我开始大规模阅读文学名著、哲学原著，恰恰是在工作之后。“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没有对生活的体验和世事的观察，是很难领悟到经典作品的深刻内涵的。当然，也有不少人不读书，照样活得有滋有味的，他们就像柏拉图《理想国》中的洞穴之人，一辈子没有见过太阳，于是就把火把投射在墙上的影子当成唯一的光。是告诉他们洞穴外还有真正的真理，还是不去惹怒他们，让他们陶醉在自我的迷梦中不去惊醒——这是个古老而又永恒的话题。光是这一主题，就有很多书需要读。正反立场形成了启蒙和反启蒙的两大思想派别，比如列奥·施特劳斯学派和剑桥学派。双方针对现代政治哲学的奠基人马基雅维里展开了针锋相对的学术争论，如列奥·施特劳斯的《关于马基雅维里的思考》把马基雅维里定位成一个古典德性意义上的坏人，他的启蒙开启了现代性的道德崩坏的进程；而昆廷·斯金纳的《马基雅维里》则认为马基雅维里是共和主义者，开启了真正意义上的现代政治思想。随着阅读的深入，也越发地理解了柯林伍德“一切历史都是思想史”的深刻洞见，由此也踏上了充满荆棘和崎岖的思想史之路。从思想史的角度，很多伟大的文学家、哲学家之间的观点并不是一致的，甚至是互相冲突的：比如尼采反对卢梭、批判康德，那么尼采就是对的？卢梭、康德就是错的？抑或相反？在读经典作家的过程中，孰是孰非，很难形成共识。一入书门深似海，读书越多，不同思想的交锋程度也越发复杂和激烈，哪一家哪一派哪一位的思想是正确的，没有现成的答案，需要自己结合自己的生活实践去理解、消化。
小识：经典的读法

我之读书，从文学始，中经哲学，又复归文学。经典文学作品之为“经典”，就在于它的内容里涵盖了太多的东西：人性、社会、历史、哲学等等。如果没有相应的知识储备和人生历练就去阅读的话，是读不出个中滋味，品不出里面的好的。经典文学作品，从情节上讲，往往是简单的，而不是复杂的，所以它不像畅销小说、通俗小说等那么好读，那么“精彩”。或者说它的“精彩”，不在外在的剧情，而在于内心的波澜壮阔，在于它反映出的人性的复杂度、文明的厚度和哲学的深度。比如托尔斯泰的鸿篇巨制《战争与和平》，全书就写两个场景：舞会和战场。凭借着高超的文学技法，仅从两个场景中，愣是写出了一个时代，以及超越时代的永恒心灵。此外，托尔斯泰在《战争与和平》最后一卷冗长的史学议论，简直是发新史学之先声。小说结束于十二月党人即将登上历史舞台之时，新的“战争与和平”启幕，又打开了读者无限的想象空间。
前行：一直在路上
孔子说，四十不惑。我已四十，书也读了不少，但读到现在，越读越充满疑惑。其中，最大的问题是驳杂而不成系统。虽文史哲均有涉猎，但是都不够深入，并没有擅长的领域或者作家。此外，在网络时代的冲击下，各种碎片化信息霸屏，一些没有考证、没有思想含量的爽文充斥着微信公众号和朋友圈，也造成了不小的干扰。在这样一个“诸神退却、众生喧哗”的时代，我还是希望自己能够排除杂念、沉下心来，瞄准思想目标，把握思想定力，从自己的问题意识出发，去芜存菁，从驳杂的读书习惯中收收心，更加专注、更加系统地去阅读一两位经典作家或一两个重要主题的书籍，读深读透，然后再延展开来，不断丰富和完善自己理解中国和世界、思想和社会的视野和框架。读书，从未结束，一直在路上……
推荐书目

《纯粹现象学通论》：胡塞尔的现象学是二十世纪最重要的哲学流派之一，借用法国总统马克龙的哲学老师、著名的解释学家保罗·利科关于胡塞尔的一句评论：“现象学还原是最初的自由活动，因为它是世界性的虚妄的解放者。”

《神话的智慧》：作者吕克·费希系法国前教育部长。本书通过“秩序与混沌”的二元对立来解读希腊神话，文笔优美、思想深刻，把神话读出了哲学的思辨味道。

《安娜·卡列尼娜》：文学名著就是大家经常提及但基本不看的书。托尔斯泰的这部代表作是名著中的名著，小说从家庭生活的琐碎出发折射出一个时代的精神状况，最后升华到宗教和哲学的高度。托尔斯泰在这部小说中充分展现了他如椽的巨笔和广袤的思想。
作者：莆田税务 林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