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期护理保险对医疗费用的替代效应及不同补偿模式的比较 | 王贞 封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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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期护理保险对医疗费用的替代效应及
不同补偿模式的比较

王贞      封进

        摘要：本文使用医保实际报销数据，利用倍差法考察长期护理保险对医疗费用的影响，并比较居家护理补贴和机构护理补贴的差异。结论发现，居家护理补贴会替代医疗资源使用，改善被护理者 健康，从而减少医疗支出；而机构护理补贴主要改变了医疗资源的配置，对医疗费用影响较小。具体地，居家护理补贴使得住院费用下降约10.5%、医保支付费用下降约10.3%。成本-收益估算表明， 居家护理每投入1元钱，将节约医保基金约96元，促进了医保基金的优化配置。

一、引言

       2000年以来我国卫生总费用（剔除价格因素）的年平均增速约为 12.8% ,远超同期的经济增速。随着我国医疗卫生支出持续上涨，医疗保险 基金运行压力也逐年加大。另一方面，在人口老龄化背景下，我国老年护理 需求不断增加，第四次中国城乡老年人生活状况抽样调查显示，我国失能、 半失能老年人已超过4 000万人。为此我国于2017年在基本医疗保险的基础 上又推出了长期护理保险制度（下文简称"长护险"），并选取15个城市进 行试点。各试点城市在补偿模式上存在差异，有的城市对机构护理费用补偿更多，如青岛、南通、承德、上饶等；有的城市对居家护理补偿更多，如上 海、安庆、成都、苏州、广州等，然而各城市的长护险筹资主要来源于基本医疗保险基金。由此引出的问题是，长期护理保险是否会加剧医保基金的财务不平衡？不同补偿模式对医疗费用的影响有何差异？

       理论上，长护险对医疗费用的影响存在正反两种效应。—方面，长期护 理既可减少医保基金的不合理利用，如缓解拖延出院、压床病人（bed - blocker）等现象，同时也改善了被护理者的健康，进而减少医疗服务利用， 缓解基金运行压力（Gaughan etaZ. , 2015；Forder, 2009）。另一方面,长护险也可能产生收入效应和健康知识效应，增加医疗支出。

       实证上回答上述问题面临两方面困难。其一是需要准确的医疗服务利用 及费用的调查数据，现有的微观入户调查数据中存在较多缺失情况，且医疗 费用记录的测量误差较大；其二是难以寻找合适的政策评估设定，以避免可 能的内生性问题。针对这些挑战，本文利用来自医保部门的实际报销数据， 以上海市的长护险制度试点作为准自然实验，利用双重差分模型（DID）实证 检验了长护险对医疗服务利用和费用的影响。鉴于上海市长护险制度试点第 一阶段仅提供居家护理补贴，第二阶段增加对机构护理的补贴，本文利用这 一政策特征也比较了居家护理补贴和机构护理补贴两种补偿模式下的差异。

       本文稳健地发现，长护险的居家护理补贴显著地降低了医疗服务利用和 费用，使得住院天数下降约12.3%、住院费用下降约10.5%、医保支付费用 下降约10.3%、住院率下降约3.2%。成本-收益分析结果表明，居家护理补 贴所节约的医保基金远大于该计划所投入的费用，经粗略估算，居家护理补 贴每投入1元钱，由此将节约医保基金支出约8.6元。然而，机构护理补贴 一方面替代了住院费用，使得住院费用和医保支付费用分别下降约19.8%、 19.6% ；另一方面也使得提供护理的医疗机构费用增长约35.1% ,最终净效 应表现为医疗费用基本持平。

       本文主要做了以下三点贡献：第一，本文研究了长护险对医疗服务利用 的影响，同时对不同补偿模式的差异进行了比较，为探讨长护险可持续性和 补偿模式提供参考；第二，从异质性的角度，对长护险的影响进行了机制讨 论，丰富了现有文献；第三，从成本-收益角度出发，表明长护险可能带来医 保基金的优化配置，提供了医疗资源无效率使用的微观证据，并丰富了相关 的政策含义。

       本文其余部分结构安排如下：第二部分介绍相关文献综述与机制分析， 第三部分介绍本文的制度背景，第四部分描述了本文的数据、样本以及实证 策略，第五部分汇报了实证结果，第六部分进行异质性分析和机制讨论，第七部分对比了不同补偿模式的差异，第八部分进行成本-收益分析，第九部分 总结全文，并提出政策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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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文献综述与机制分析

       (一) 文献综述

        与本文相关的文献包括长期护理保险、正式的长期护理对医疗服务及费用的影响，而文献上关于这一问题的研究并没有得到一致的结论。 —些文献发现两者之间存在相互替代的关系，其中早期的研究Hughes et al. (1987) 指出，芝加哥一项长期家庭护理项目的实施显著地降低了个人长期住院的风险；Forder (2009)检验了长期护理对英国高龄老人的医院住院行为的替代 作用，发现每额外增加1英镑的居家护理，将会带来医院费用下降0.35英镑；Goda (2011)研究了美国对私人长期护理保险税收优惠政策的影响,发 现税收优惠可以提高长护险的覆盖率，并减少美国医疗救助计划(Medicaid) 的支出；Kim and Lim (2015)研究了韩国政府对长期护理保险补贴的影响, 发现增加正式长期照料后，对于失能严重的个体而言医疗费用显著下降，特 别是住院费用；Gaughan et al. (2015)研究发现在英国增加机构护理床位数量，将会使得压床病人数量下降，从而缓解了拖延住院的现象；Costa-Font et al. (2018)利用西班牙的数据发现，对长期护理保险的公共补贴增加后，将使得住院率和住院时长均下降。

        另一些文献发现长期护理对医疗服务利用及费用并无影响，Wooldridge and Schore (1988)利用美国的数据发现疗养院使用人数下降,并没有对住院、门诊等行为产生显著的影响；同样McKnight (2006)发现美国Medicare 中对居家健康照料的报销比例下降后，对于个人的住院等医疗服务利用以及医疗费用没有产生显著的影响％少数文献也发现长期护理可能会增加住院服 务，Deraas ez al. (2011)利用挪威的全国人口普查数据发现，长期护理增加 病人对治疗和功能性支持(functional support)的需求从而增加住院利用% 而这些结论的差异主要根源于国家、医疗市场以及医保市场的差异。

        基于中国背景下的研究目前还很少，余央央和封进(2018)考察了家庭照料对老年人医疗服务利用的影响，发现家庭照料和医疗服务之间存在互补性％与之不同的是，本文考察的是长护险对老年人医院服务利用的影响，由长护险覆盖的护理照料相比于家庭照料更具专业性％与本文较为相关的是马超等(2019)、Lu et al. (2020)、Feng e t al. (2020)的研究 , 与之不同的 是，本文通过对比分析不同补偿模式之间的替代效应的差异，为目前文献上 的分歧提供了解释，扩展了已有的研究。

      (二) 机制分析

        理论上，长期护理保险对医疗服务利用的影响方向是不确定的，一方面是负向影响，包括替代效应和健康效应；另一方面是正向影响，包括收入效应和知识效应。

       1. 替代效应和健康效应

       替代效应是指长护险对居家或机构护理的补贴，使得在医院中接受护理 的病人转为居家或在机构接受护理服务，从而减少医疗服务利用。相关文献 也表明了这一替代效应的存在,如Coyte and McKeever (2001)发现在加拿大随着长护险的建立，以往那些通过住院接受照料或进行康复的病人渐渐地 转向居家长期护理。 Gaughan et al. (2015)研究发现，在英国增加长期护理机构的供给，使得长期护理的价格下降，从而产生了对住院服务的替代行为。

       健康效应指长期护理将改善被护理者的健康，进而减少医疗服务利用％ 相关研究提供了健康效应存在的证据％如Stabile ez al. (2006)研究发现, 加拿大的公共居家健康护理项目待遇提高后，促进了居家护理的使用，并且改善了受益者的健康水平；Byrne et al. (2009)利用美国的数据研究了正式照料和非正式照料对接受照料者健康的影响，表明两者均对健康有正向的作用；Rice et al. (2009)同样利用美国的数据发现Medicaid提供的长期护理可以有效地改善受益者的日常生活活动功能(ADL/IADL)。

       2. 收入效应和知识效应

       收入效应是指长护险的保障减轻了受益者的费用负担，从而产生收入效应，增加对医疗服务的需求。正如Costa-Font et al. (2018)发现了西班牙长期护理保险对受益人的现金支付，使得受益人所面临的家庭经济负担下降, 从而产生了收入效应。

       知识效应是指被护理者接受长期护理服务后，将获得更多自身健康的信息，以及相关的健康知识，故增加了被护理者的健康意识和知识，从而促进了医疗服务利用。例如, Bailey and Goodman-Bacon (2015)发现为美国贫困 人口提供基本公共服务后，将会使得他们获得更多的医疗保险信息，从而促进了他们的就医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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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制度背景

        上海市早在2013年起开始探索长期护理保险制度，可分为两个阶段：第 一阶段是2013—2015年在全市范围内试点高龄老人医疗护理计划(下文简称高龄护理计划)；第二阶段试点进一步扩大了覆盖人群和保障程度，于2017 年在全市范围内试点长期护理保险制度(制度细节见表1) 两个阶段的主要区别是，高龄护理计划仅提供以居家为主的长期护理服务，而第二阶段的长 期护理保险不仅提供了居家护理，同时也包括了机构护理；此外，现行的长期护理保险政策同时也覆盖了居民医保参保者。

       本文主要以长护险试点的第一阶段作为研究对象  ,高龄护理计划在试点 阶段的享受条件是具有本市户籍、年龄70周岁及以上、并且参加本市职工基本医疗保险，居住在家且属于试点街镇内，经过医疗护理需求等级评估后, 可享受上门的居家医疗护理服务。而评估结果只需达到轻度或照护2级以上 的老人，即可享受居家护理的待遇，相对于现行其他城市的长期护理保险制度而言，高龄护理计划更多覆盖了轻度失能的老人。居家医疗护理服务内容 主要包括基础护理和常用临床护理以及相应的护理指导，在规定范围内的居 家医疗护理费用由医保基金支付90%，其余部分由个人账户支付，不足部分由个人自负。

       试点工作经历三个阶段完成。第一阶段，2013年7月选择在上海市浦东 新区、杨浦区以及闵行区的6个街镇开展试点工作；第二阶段，2014年11月新增了徐汇区、普陀区、长宁区等3个试点区，扩大范围至6个区29个街 镇；第三阶段，2016年1月将试点范围扩大至全市范围。正是由于高龄护理 计划的分阶段推行，为本文提供了独特的实证识别机会。

       而第二阶段上海市自2017年1月起，选择徐汇区、普陀区和金山区三地 开展试点工作，在第一阶段的基础上，增加了机构护理补贴。这一政策特征也为我们提供了进一步识别机构护理替代效应的机会，进而比较不同补偿模式的替代效应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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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数据、样本及实证策略

        （一）数据和样本

        本文使用的数据是上海市基本医疗保险参保人员医疗服务利用调查数据, 该数据收集了 2013—2017年上海市不同级别医院的医保病人就诊数据，所包 含的信息主要包括门诊或住院患者的个人信息、疾病信息、参保类型、医疗 机构信息、医疗服务利用以及医疗费用支出等，这一数据的优势是准确记录 了患者的就诊费用信息。该数据是在过去一年享受医保待遇的样本中随机抽 取5%的患者，并提取所抽患者本年度的全部就诊记录，形成最终样本，每一 条观测值代表一次就诊记录，且为年度间的混合截面数据。其中医疗机构所 在位置的经纬度信息，来源于上海市医疗服务信息便民查询系统网站搜医网 （http：//jg. soyi. sh. cn）,我们爬取了上海市所有医疗机构的经纬度信息，并 与医保报销数据进行匹配。

        由于高龄护理计划仅覆盖城镇职工参保者，且年龄大于70岁，因此本文 仅保留这一群体；同时删除在眼科、传染病、皮肤病、妇产以及肛肠等专科医院就医的样本％政策在不同街镇试点，需要确定患者所居住的街镇，但数 据中并未给出该信息。故本文使用如下方法进行确定：若患者在过去一年中在同一家一级或社区医院就诊 ,那么认定该一级或社区医院即为该患者所居住的街镇。根据这一方法，我们进一步保留有居住街镇信息的样本。

        为了保证下文分析中实验组和对照组之间的可比性，本文的主回归分析 仅选取有试点街镇区县的就诊样本最终所得到样本的统计性描述如表2所示，表2A和2B分别汇报了住院样本和门诊样本的变量分布情况。

        （二）实证策略

        本文利用高龄护理计划在不同街镇的试点作为“自然实验''构建双重差 分模型：第一层差异来自街镇层面，第二层差异来自试点时间层面。参照宋弘和陆毅(2020),本文双重差分模型构建如下：

        此处的样本期是2013—2015年，根据患者就诊住院的年份和月份，相应 地定义其就诊时期t为1—36期；其中 是i患者t期的住院天数对数、 住院费用对数、医保支付费用对数、日均住院费用对数等变量； 代表 若i患者的居住街镇在t期已经试点了高龄护理计划，则取值为1,否则取 值为0； 是组别虚拟变量，如果i患者居住在试点街镇等于1,否则等于 0； 是个体特征变量,包括患者年龄、性别、病种(ICD-10)；此外, 我们控制了医院固定效应 ,入院的年份固定效应、月份固定效应 ,行 政区和年份固定效应的交乘项 ,时间趋势项T (1—36期连续时间趋势项);最后标准误聚类至街镇层面。在以上方程中，本文关注的系数是a , 若得到的估计值 ,则表明与非试点街镇相比，高龄护理计划的试点可减少医疗服务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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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实证分析

       在这一部分中，首先报告高龄护理计划提供的居家护理补贴对患者住院 行为的影响，包括住院天数对数、住院费用对数、医保支付费用对数、日均 住院费用对数，然后对一系列的实证假设与稳健性进行检验。

       (一)实证结果

       表3中的第(1) - (4)列分别汇报了居家护理补贴对住院天数对数、住 院费用对数、医保支付费用对数以及日均住院费用对数的影响结果。其中居 家护理补贴显著地减少了个体的医疗服务利用，使得住院天数下降了约 12.3% (exp (0.1156) —1,下同),住院费用下降了约10.5% ,医保支付 费用下降了 10.3% ;日均住院费用无显著变化，这表明居家护理补贴主要是 通过减少住院时长来减少费用；故居家护理补贴的影响更多体现在广延边际 (extensive margin),而非集约边际(intensive margin) 。这一结论与国外文 献的研究结果具有可比性，基于西班牙的数据发现对居家长期护理的补贴增 加后，将会使得病人的住院费用下降11% (Costa-Font ef a/. , 2018)；基于英国的数据发现，降低长期护理机构床位费用将会使得拖延住院减少6% —9 % （Gaughan et al. ，2015）。

       （二）稳健性检验

       为了进一步检验双重差分结论的可信性和稳定性，本文进一步针对可能 存在的识别问题，进行了 一系列的稳健性检验。

       1平行趋势检验：事件分析法

       双重差分法一个重要的前提假设是个体医疗服务利用的变化趋势应该是 平行的%此处参照Jacobson et al. （1993） ,构建如下的事件研究法（event study）的实证设定检验平行趋势假设：

       其中，方程（2）中的被解释变量以及控制变量的含义与方程（1）相同； 是一系列的虚拟变量，表示高龄护理计划试点开始实施的第j个季度, 取高龄护理计划实施前的一个月作为基准期 ,j大于零时，意味着 开始高龄护理计划之后的第j个季度.此处平行趋势检验关心的变量是, 表示与基准期相比，试点后第丿季度实验组和控制组间医疗服务利用的差异. 如果当j＜0时， 的变化趋势较为平稳，则可以证明平行趋势假设的成立, 反之不符合平行趋势假设。图1汇报了平行趋势检验的结果，其中纵轴汇报 的是系数值以及90%置信区间。从图中可以发现 j＞0期间的值变化均非常平稳，这表明满足平行趋势假设％当）＞0时，值开始明显地下降（除图2D外），这表明居家护理补贴显著地降低了医疗服务利用。

       2.住院率检验

       为了考察居家护理补贴是否能直接降低住院率，此处使用2013年数据, 选取参加城镇职工医保且年龄大于70岁的样本，将在眼科、传染病、皮肤病、妇产以及肛肠等专科医院就医的样本刪除，最后构建每位患者连续12个 月是否住院的平衡面板数据。实验组和控制组的定义方式与主回归一致，并使用如下双重差分模型进行分析：

       其中 是i患者在t期（t = 1-12）是否住院（是= 1）,同时控制个体不随时间变化的固定效应 ，月份固定效应 ,行政区和月份的交互项 ,以及时间趋势项， 是不可观测的残差项，标准误聚类至街镇层面。表4第（1） 列与主回归一致，选取了 9个主要城区的样本，而为了保证控制组的可比性, 第（2）列将区县样本限制在第一批有试点街镇的区县。从表中可以发现，居家护理补贴的实施使得住院概率下降了约3.2%，进一步证明了本文结论的可靠性。

       3.其他稳健性检验

       此外本文还做了如下的稳健性检验：（1）我们使用50—70岁的患者作为 安慰剂检验，复制本文主回归结论，发现无显著效应，排除了同期其他政策 因素的干扰；（2）将上海市全市区县的样本纳入分析范围，复制主回归结论， 发现结论仍成立；（3）进一步仅根据老年人在一级或社区医院的门诊就诊情况，来判断他们的居住街道，结论仍然稳健，排除了在确定居住街镇时产 的误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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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异质性分析与机制讨论

        （一）替代效应

        理论上，居家护理补贴的替代效应更可能是替代较低失能程度个体的住 院行为，故我们分别以个体年龄来衡量失能程度，进行异质性分析。考虑到老年人的失能程度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加重,为此我们将年龄段划分为70— 80岁、80岁以上进行异质性分析，低年龄段老人的失能程度相对更低％表5 使用与主回归相同的实证设定，可以发现，居家护理补贴主要是减少了低失 能人群的医疗服务利用，对高失能人群的影响则不显著。平均来看，使得低 失能人群的住院天数减少约20.3%，住院费用下降约21.5% ,医保支付费用 下降约25.8% ；这一降幅大于主回归的结论，表明失能程度较低、在医院接 受长期护理的老人转向居家护理，为替代效应的存在提供了间接的证据。

        （二）健康效应

        鉴于数据限制，我们以个体去三级医院的门诊行为作为其健康水平的代 理变量，检验居家护理补贴是否减少了三级医院门诊行为。如果健康效应存在，那么可以观察到居家护理补贴显著降低门诊就诊频率。

        此处使用回归方程（3）的实证策略，利用2013年的门诊样本，保留年龄大于70岁的城镇职工参保者，将在眼科、传染病、皮肤病、妇产以及肛肠等专科医院就医的样本删除，并保留三级医院门诊样本，构建患者连续12个 月门诊就诊的平衡面板数据％表6第（1）列和第（2）列分别汇报了 9个主 要城区样本，以及第一批有试点街镇的区县样本，并区分了对不同年龄段人群的影响。可以发现，居家护理补贴的实施使得70—80岁人群的三级医院门诊行为显著下降约3.3%）而对80岁以上的群体则影响不显著。因此我们可 以初步推断，居家护理补贴可以改善较低失能程度群体的健康状况，进而会 减少他们的医疗服务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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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不同补偿模式比较

        （一）机构护理的替代效应估计

        进一步利用2016—2017年数据,检验机构补贴的替代效应％与主回归类 似，样本限制于城镇职工参保者且年龄大于70岁，并且删除在眼科、传染 病、皮肤病、妇产以及肛肠等专科医院就医的样本，保留可判断居住地址信 息的样本并构建如下双重差分模型：

        其中 包括住院天数对数、住院费用对数、医保支付费用对数； 代表 若i个体居住于徐汇区、普陀区、金山区，则取值为1,否则取值为0; 代表政策试点时间，即2017年1月后取值为1; 是个体特征变量，包括患 者年龄、性别、病种（ICD—10）；并控制了区固定效应 、月份固定效应 和区月份交乘的效应 标准误聚类至区层面。

        表7为机构护理补贴的替代效应，可以发现2017年后长护险增加了对机 构的补贴后，使得住院天数下降了约22.4%，住院费用下降了约19.9% ,医 保支付费用下降了 19.6%。从替代效应的相对增幅来看，机构护理补贴的替 代效应更大，其中原因主要是由于机构护理可以满足更高度失能的个体需求， 因此其替代效应更大。

        上海市机构护理的提供者中除部分取得资质的养老机构外，大部分是由 基层医疗卫生机构、护理院、老年护理医疗机构等提供；而这些护理机构在 提供长期护理外，也会带来医疗费用的增加。为此表8报告了提供长期护理机构中患者的住院天数、住院费用以及医保费用的变化，结果发现提供长期 护理服务的医疗机构中患者的住院天数、住院费用和医保费用显著增加，分 别约82.8% , 35.1% , 41.8%。其中住院天数的相对增幅较大，原始数据表明机构护理补贴试点前，平均住院天数为40天，增加82.8%后，平均住院天 数可达73天左右，这一数值也符合长期护理机构的护理特征。

        （二）讨论与解释

        通过对比表7和表8的结果可以发现，长护险对机构护理的补贴一方面替 代了三级医院的医疗费用，同时也促进了提供长期护理医疗机构的医疗费用， 为了综合考察净效应，根据原始数据分别计算住院费用和医保费用的净变化 , 最终发现机构护理的补贴使得住院费用、医保费用净增加，分别增加499元、 2 348元，相对增幅分别为2.6%、9. 2% 。

        综上可以发现，长期护理保险的不同补偿模式对住院费用的替代效应不同。机构护理对住院费用的替代效应要强于居家护理的替代效应，这主要是由于机构护理可以满足失能程度更严重群体的需求，但医疗机构接受长护的人同时也会增加医疗资源的使用，从而抵消对住院费用的替代效应，所以机构护理的替代效应表现为不同类型医疗资源使用的替代，一定程度有利于合理配置医疗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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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成本-收益分析

        进一步考虑制度实施的成本，对居家护理节约的医疗费用和增加的护理费 用进行成本-收益分析（cost-benefit analysis） %居家护理补贴的成本包括：基金 的支付和管理成本（人员成本、基金管理、政策宣传等）；而收益在此处仅考虑 医疗资源使用的减少，即所带来的医保基金支出的减少％事实上，长护险所提 供的居家护理或机构护理还会对经济社会具有一系列正面的影响，忽略考虑这些收益所得到的是低估的收益值，使得成本-收益分析结果更为保守。

        首先，根据上海市政府公布的政策解读，截至2016年6月底，高龄护理计划累计服务人次约15.5万  ；政策规定享受服务共有两档，为了得到保守 的成本-收益结论，此处认定所有的服务均为高档(80元/次)，每次由医保基 金支付90% ,因此可知医保基金共支付1116万元。其次，同期的管理成本 按照商业保险公司经办长期护理保险的费率，实践中通常在3%(5%之间， 此处使用基金支付总额的5%作为同期的管理成本，即55.8万元。居家护理 补贴的成本合计1171. 8万元。

        根据表3的结论，高龄护理计划的实施使得医保支付费用平均下降约 10.3% ,考虑到试点期间共分为两批，2016年全市铺开，因此在计算收益时 需要分别核算这三类地区。此处所使用的样本包括了上海市全部区县的样本% 估算过程参照双重差分的分析框架，基本思路为：首先，计算试点街镇，在 无该计划实施情况下，政策后反事实的平均费用支出；其次，计算两批试点 街镇在政策实施时间至2016年6月期间合计医保基金支出；最后，计算全市其他地区的医保基金支出降幅。

        最终可以得到上海市2013年6月至2016年6月累计的医保基金降幅为 10 097.2万元,而为此所支出的成本为1171.8万元,即在居家护理补贴每 投入1元钱，由此将节约医保基金支出约8. 6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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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结论与政策含义

        本文以上海市长护险制度为例，研究了 2013年起试点的长护险居家护理 补贴和2017年试点的机构护理补贴对医疗服务利用的影响。本文的发现包 括：居家护理补贴显著降低了医疗服务利用，包括住院天数、住院费用、医 保支付费用以及住院率的下降；另一方面，机构护理的替代效应主要体现在 不同医疗资源间的替代，对医疗费用影响净效应较小；成本-收益分析结果表 明，高龄护理计划的基金投入远远小于其所节约的医疗资源，经粗略估算, 在高龄护理计划每投入1元钱，由此将节约医保基金支出约8.6元。从长期 护理保险制度设计的视角，本文结论具有如下四个方面的政策启示：

        第一，长期护理保险覆盖内容应强调日常生活照料和基础医疗护理并重。 既能节约医保基金支出，又可发挥长期护理的康养功能，达到'‘重养轻医" 的目标。

        第二，覆盖范围应强调轻度和重度失能人员并重。一方面，轻度失能的老人更有可能通过专业的长期护理改善健康，另一方面，以居家护理为主的 服务更可能替代轻度失能老人的住院护理行为。目前，仅有少数几个试点城 市覆盖了轻度失能人员，如上海市、广州市等；轻度和重度失能人员并重， 可以节约医保基金支出、发挥康养功能，长期来看将会减轻基本医疗保险、 长期护理保险的运行压力。

        第三，待遇设计应强调居家护理优先原则。事实上，从国际经验看，长 期护理保险补贴，均优先倾向于补贴居家护理服务。居家护理不仅符合老年 人的养老偏好，同时居家护理服务相对机构护理，其成本更低。

        第四，有证据表明我国医疗费用主要不是由需方行为导致(王贞等，2019), 新医改以来，公立医院综合改革并未能破除医疗费用上涨的顽疾。长护险制度的建立可以缓解医疗资源无效配置，为医疗卫生体制供给侧改革提供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