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中税务庆祝建党100周年优秀征文（二十二）

陕西政策君

2021年是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国家税务总局汉中市税务局紧密结合党史学习教育，在全市税务系统开展了“党啊，我想对你说——庆祝建党100周年”主题征文活动。今陆续推出优秀作品，全面回顾我党百年光辉历程和取得的丰功伟绩，精彩呈现汉中市税务系统在党的领导下“为国聚财、为民收税”以及贯彻实施“守正创新、笃行致远”发展理念和“六三举措”取得的辉煌成绩，展现全体党员干部激情奋斗、自强不息的信念和追求。


最后一战（下）
国家税务总局汉中市税务局 朱军

那个夜晚真舒服咧

幸亏这一箱手榴弹，虽说有哑弹，但三十颗铁西瓜也够山下的川军喝一壶的。他们停一阵扔几颗，再停一阵又扔几颗，鬼哭狼嚎中，冲到半山腰的敌人连滚带爬地下去，有的血肉模糊，有的残缺不全，有的则吓得半死。这当中，王三的长枪和短枪交替使用，大老张的大刀似乎没有短兵砍杀的机会，但他用石头和手榴弹轮番招呼，对手接二连三地人仰马翻，喊爹叫娘，甚至屁滚尿流，一片嚎叫，顿觉死神在扑面而来，天地一片昏暗。
手榴弹和枪弹的交相辉映中，西河崖下的指挥官都开始纳闷，觉得这巴山游击队是咋整的嘛，咋越打越勇了？还有弹药，按说早就没有了，为何还这样火力猛烈？他们想不明白，只得叹息，然后命令撤下来休整。反正煮熟的鸭子在锅里，未必还飞了？熬吧，看谁熬得过谁？
于是阵地又打成了僵持和犬牙交错的局面。
战场上又出现了短暂的平静。
而此刻，夜来了，二月的风凉飕飕的，但由于硝烟的烘托，战场的撕扯，空气中的温度不是在降低，而是在增高，甚至有点焦灼和闷热了。

其实，在红军游击队这一边，形势比预想的还要糟糕。战斗间歇中，王三命令清点人数，发现小黑子死了，马大海也死了。小黑子是在一次跳出阵地捡拾子弹被打中的，他似乎在犹豫是不是站起来，就中弹了，身体一下子弯成了弓，慢慢收缩，然后突然一折，就噗地跌倒，没有再站起来，只剩下一阵蠕动，先是快速地抽动，而后腿杆一蹬，就牺牲了。马大海是一连和冲上来的三个川军拼刺刀之后被山下的机枪扫射死的。那时候，他大叫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撂倒了一个川军；另一个川军拦腰抱住了他，他就势一蹲，脑袋后碰，咣地一声砸向了肥胖的川军前额，对方哀号一声，马大海在地上滚了一下，就飞身上到了对方的后背，紧紧掐住了敌军的脖子，此刻后面第三个川军飞身上来，扯下了他的裤子，他顾不上亮丑，忽地一弹，对方就滚到了一边，还没有等对方上手段，马大海顺手捡起一块石头狠命地砸下去，肥胖川军哼也没有哼一声就上了西天。他刚刚站起来，一阵猛烈的机枪子弹射过来，将马大海射成了筛子……
之后，整个游击队里浑全的只有王三跟大老张，还有贺驼背了。堂堂的巴山游击队，经过一次次鏖战，竟然还剩下这三个人！这不能说不惨烈，不能不说不残酷！但他们还抱成团，决定抵抗到底。
但是在夜沉沉之中，他们没有说打仗，也没有说别的，而是由贺驼背开始，说起了女人，这有些蹊跷，但是都明白，这也是他们今生今世最后一次在脑海里开洋荤了！
几乎不用王三撩拨，也几乎不用大老张引诱，贺驼背兴致勃勃地说了起来。
他说在古镇里有一个寡妇，对他特别好，知冷知热，风情万种。怎么认识的？他自言自语：还像是在一个赶场天，他去买菜，买了腊肉，买了竹笋，也买了好几把椿芽菜，还有一壶烧酒。那同样是初春，天气暖洋洋的，小镇似乎在晃荡，他的步子也轻悠悠的，像喝醉了一般。忽然，他看见一个女人在卖椿芽，那水灵灵的椿芽没有怎么吸引他，比椿芽更显娇嫩的脸蛋吸引了他的身心，他顿时觉得心里痒痒的，如同好多虫子在搔爬，让他脚步更加缓慢。忽然（他老说这个忽然）间，一个小混混上去，假装问价格，还动手动脚，要对女人造次。女人回避着，没有让小混混得手；单从这一点看，贺驼背就对女人满意，他不喜欢水性杨花的女人（天知道他自己是怎么想的男人！），对小流氓更加痛恨。而此时，那个小流氓对女人动开了手脚，还说假装啥子嘛，跟哪个睡不是一睡？女人尖叫起来。说时迟那时快，贺驼背冲了上去，来了一个英雄救美。大老张问他你这个驼背能打得过那个年轻人吗？贺驼背幽幽一笑，说他猛地冲了上去，用他早就练就的滚地功夫，一个扫退，就将那小子撂倒了（这可能有些夸张），让他先是一个冷不防，再是一个嘴啃泥。后来呢？王三笑吟吟地问他。后来？后来嘛，就买了她所有的春芽，就熟悉，就常来常往，就那个了！那个了？哪个啦？大老张追问，贺驼背笑而不答，很甜蜜的样子，不愿意谁个识破，其实早就识破了。

最得意的是前天晚上。贺驼背一个人悄悄溜出去（那时已经开始打仗啦！），跑了三十里山路，去找崔寡妇（后来一个姓崔的女人在贺驼背坟上哭才知道的）。事前，他好像知道机会不多了，就给寡妇和他的儿子送了一大堆猪肉，还有烧柴；崔寡妇好像也有某种预感，炖了母鸡，炒了好几个菜，还有白酒，可丰盛啦！吃过，喝过，把孩子哄睡了，就开始了……贺驼背绘声绘色地讲着，让听他说话的王三傻眼，也让大老张把骨关节捏的格啪啪乱响，嘴里连连说着：“你狗日的、你狗日的，享了艳福，享了艳福！”
此时，夜幕更加浓厚，二月的巴山深处还没有真正进入春天，虽说风在抚摸，树叶沙沙作响，一股又一股冷气还是席卷而来，沁透身心，更沁透骨髓。大老张打了一个猛烈的寒颤，王三脸色冷峻，牙齿打颤，只有贺驼背拿树叶卷烟抽，时不时呛得咳嗽，驼背更加弯曲，如同一张拉满了的弓；烟火一明一暗，像无尽的心事在起落，也在回旋……

来世，咱们去挖一眼神泉

“呵呵，你狗日的，都这会儿了，还这般快活，死了都值！”大老张调侃着。
“嘿嘿，没有看出来啊，贺驼背，你他妈真的厉害，厉害！”缓过劲来的王三，也似乎忘记了自己的游击司令身份，很色地笑着说。
“莫笑啊，真的莫笑！我们可是真的呢，商量好了，仗打完就完婚哩！”贺驼背有些急了，但还是很开心。
“可是，这一仗谁晓得能不能活下来？不过，像你这样，就是死了，也……一点都不不冤枉！”大老张的话一说完，三个人都不再说话，大家彷佛从山顶一下子滑到了谷底，沉默起来。
“球，人这一辈子，哪一个不死呢？早几年晚几年而已，何况老子已经打死了几十个川军，嘿嘿，划算呢！”大老张噗地吐了口中的树根，洒脱地说。
“谁说几十个？恐怕早就上百了！”贺驼背接过话题，像一个机枪手，他的驼背弓起来，夜色中如同时刻准备好了的狙击手。
“是啊，那个谁说的呢，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啥子照啥子呢？”王三忽然想起了陈昌浩政治委员讲过的话，只是第二句老记不住。“好了，生死，天亮了再说。这会儿瞌睡极了，睡一会吧。”王三很领导地说。
几个人不再说话。忽然（又是这个话，不过不是贺驼背说的），而是大老张：“日妈的，渴死老子了！”
他不说还不要紧，他这一说，幸存的三个人都觉得嘴巴火烧火燎的，满口起泡，像被谁搧了几巴掌。
“呵，要是现在有一口水井，老子要跳下去，美美地喝一顿！”大老张说。
“是啊，里面可能有青蛙，跟你说话。”贺驼背打趣道。
“你呀，恐怕还希望是一个母的！”王三敲了他的驼背一下，让他蹦了起来。
话题一转，这几个人又没有瞌睡了，说起了水井，也说起了巴山水龙王传说。

“话说这巴山的水龙王，和小南海瓜葛最多。”王三先说道：“从吴家坝往南，过了桑树坝，再过谢家沟，神仙坡被甩到了身后，龙头山在西面，青石关在东面，其实呢，他妈的方位都是乱的，因为啊，山像游龙，忽左忽右，很难确定啊！在小南海一带，从前有一个女人，与一个砍柴的樵夫相好，那个之后，怀胎十七个月，终于生下了一个男娃娃，好不高兴！”山里人把非婚姻同房叫“那个”，有私定终身的意思。“樵夫进山摔死，死在砍柴的路上，女人生下了娃娃。本来这个娃娃是个苦命的孩子，应该让女人幸福，可是呢，这个娃娃被爱的过分了，要啥给啥，就差给天上的月亮和星星了。到了娃娃八岁的时候，妈妈没有奶给他吃了，只得吃了油炒蒸饭，只是盐搁的太多，这个孩子口渴得厉害，就去喝水，一缸水被他喝干，一口井水也被他喝干，甚至一条大河的水也被喝干了。他的妈妈大吃一惊，说这个娃娃成精了吧？该不会变成了一条孽龙？说话间孩子突然一变，果真成了一条孽龙，冲出家门，到了山洞，喝干了天地的水，也造尽了天地的孽。妈妈伤感万分，整日哭泣，用书里的话说，是以泪洗面！”王三说到这里，自己也哽咽起来：“一日，二郎杨戬路过到此，问明原因，决定惩罚这个孽龙。大手一挥，连夜造了一条铁链子，随手一甩，就将这个孽龙给锁住了。从此啊，孽龙再也不能危害人间，只得在洞里苦苦修炼，直到今天，那一个山洞叫大佛洞，而那一条孽龙还在小南海的深处呢！”
“呵呵，这个孽龙，太不孝顺了，锁得好！”大老张道：“只是老子们口渴得厉害，要是能闷头喝一顿，该多好！”说完他叹息一声，望望山峦：“只是二郎神怎么到这穷乡僻壤的呢？”
“二郎神多厉害，日行万里，夜行八千，转眼就到。”王三调侃地说：“其实故事倒在其次，主要是教化后人，要孝顺母亲，也不要纵容娃娃。”
“我呢，倒是很想喝老家的泉水了。”贺驼背忽然接过话茬，还使劲地砸着嘴巴：“在濂水河的旁边，有一片沙地，那就是我的老家，老屋也在期间。沙地是啥子感觉？是桑树成片，是花生遍地，还有满沙滩的西瓜，真是美扎了！桑树夏天绿莹莹的，结了桑葚，乌嘟嘟一串一串的，摘一颗扔进嘴里，跟神仙一样。花生的藤蔓牵的老远，一脚踢过去就是胖嘟嘟的花生；那西瓜才叫大，一颗颗滚圆，一拳砸下去，吃一口死了也值得！”贺驼背的声音悠悠的，像在说着天上的美食。

“看看，又谝起来了！有多好呢？有没有猎物好吃？”大老张故意说着反话。
“那可是两码事情！这些暂且不谈，那一口水井才好呢！几乎不需要深挖，几镢头挖下去，就是清凉的泉水。”这些话显然是夸大其词，但贺驼背说得十分动听。
“是啊，那叫神泉，喝了才又甜又美呢。只是而今现在眼目时下，我们打仗，在生死线上挣扎，总有一天去喝一顿。要是战死了，就在下一辈子，弟兄们去挖一眼神泉，跳下去，美美地洗一澡！”王三接过话头，向往地说。
“对头，去喝他妈一顿！”大老张也深受感染，跟着附和着，而贺驼背则说过了瘾，呼呼大睡了……
只是天亮以后，他们发现已经到了悬崖边上，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一时间面如土色，不再说话。

白狗子冲来了，伙计们跳吧

彷佛是一种呼应，几声山炮响，川军更加猛烈的冲锋开始了！
一边是蚂蚁一般的敌人，一边是悬崖峭壁，除了头顶的天空，除了几缕白云，还有缠绕在头顶的死亡气息，几乎是什么也没有了。
巴山游击队的游击司令王三朝前看看，倒抽了一口凉气，没有说话。
枪法绝佳、挥舞大刀呼呼生风的大老张，看看前后，心里一紧，也没有说话。
贺驼背呢，弓着腰身，猫着腰，试探地看了看头顶，也看了看脚底，想要吼叫，却没有叫出来。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盯视，目不转睛、久久的盯视……
但是枪炮声还是响了起来，没有商量，也没有预告。
渐渐地，王三也好，大老张也好，连同贺驼背，都意识到进入绝路而且没有生还的可能，反而不再害怕了；他们有些麻木了，甚至心不在焉起来。

王三带头搬动石头，尽可能地向着高处，将散乱的石头码在一起；那一块一块奇形怪状的石头，像被他整理了一番，变得更加棱角分明，更加硬朗，也更加不可屈服。大老张不需要问，就知道王三要干什么，咬着嘴唇，把一些散落的枪械和完整的武器捡拾起来，也集中起来。这在过去叫打扫战场，而今呢，则叫清理身后，不给敌人留下什么痕迹。而贺驼背呢，则把几颗手榴弹归集起来，揭开盖子，准备随时使用。
干完了这些。他们有点发愣，而后就用一些残存的树叶，卷起叶子烟，用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火柴点燃，粗声大气地抽起来。
由于山高，地形险要，山下的川军不知道底细，所以上来的很慢，其实呢，也是怕像前几次一样吃亏。
烟雾缭绕，他们狠命地抽着，却怪得很，没有像以往那样呛得打咳嗽。这当中，不知道有多久，也不知道有多少烟缕在缭绕，或者升腾。
“日妈的，抽一根，等于给老子们上香呢！”贺驼背说。
“对头，上香呢！”大老张思虑着什么，嘴里却说着相同的话。
王三没有说话，他抬起眼帘，望着不知道什么地方。忽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站起来，艰难地走过去，从一个土台下面取出了一盏马灯，取出了一支钢笔，还有一个油腻腻的笔记本：“日妈的，差一点忘球了。这些要紧呢，不能留给他们。”他指了指山下，口气很硬。
山下还在鼓噪，巴山游击队最后的三个人似乎没有听见。
杂沓之声震耳，他们好像觉得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王三举起了步枪，在石头上砸断；然后拿起短枪，也在另一块尖锐的石头上砸断。大老张举起了砍刀，砸了几下没有效果，反而把一块石头震裂，他想了一想，叹息一声，将砍刀扔到了山崖之下。之后，他端起猎枪，像要瞄准，但是没有子弹了，只得再一次沉重地叹息，将长枪在石头上砸断，冒起一股烟尘，还有碎裂的枪械零件在乱飞。贺驼背呢，默默地坐着，举起了几颗手榴弹，眼看要扔掉，却改成了拧开盖子，稍等片刻，扔下了山，一片隆隆的爆炸声响起来，冲锋声减缓下来。
“老贺，不要扔了，留下每人两颗，最后再扔吧！”王三用领导者的口气说，他似乎不忍心，但还是把马灯和钢笔，还有揉皱了的笔记本撕烂，一页一页地扔下绝壁，看着那些散乱的笔记本在空中舞蹈，他咧开嘴巴，笑了一下。

“日妈的，像下雪一样。”大老张说。
“跟下钱一样，要是来世有这些钱，该多好。”贺驼背毫无表情地调侃。
“不，有这么多钱，还是分给穷人！”王三发着一个领导者的最后感慨。
“分给穷人！”大老张说，眼前有密集的漆树林在铺展。
“嗯，分给穷人。”贺驼背也说，但他的眼前，分明有崔寡妇娘俩在风中的身影。
王三招手，不再说话。大老张明白，走了过去。
贺驼背呢，脊梁一耸一耸的，像一个苍老的驼峰。
他们再一次抱成团，像当初闹红参加游击队那般。俯下身，拧开手榴弹的盖子，拉了引线，举起手臂，扔出去，动作整齐。
王三跳崖，像一块云团，飘逸着，在缠绕，也在匍匐向前。
大老张跳崖，如同一块奔放的石头，在加速，也在回环。
贺驼背，耸着肩膀，在飞舞起来，如同一只苍老的鹤，向松树奔去……
悬崖边，腾起一股风，雄性的风，在席卷。而崖边，一蓬野草在摇曳，不远处，一朵又一朵山花，也在隐隐地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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