贷款服务纳入增值税抵扣机制的效应预测——基于可计算一般均衡模型的分析

李威03

胡海生 刘红梅 王 聪

上海理工大学管理学院
上海师范大学商学院
上海理工大学财政金融研究院


一、引 言
2016年3月财政部、国家税务总局公布《营业税改征增值税试点实施办法》（财税〔2016〕36号） 规定：“纳税人购进贷款服务的进项税额，不得从销项税额中抵扣。”这意味着纳税人支付的贷款利息的进项税额不能抵扣，金融业下游行业税负和融资成本相对较高，说明营改增后我国银行业的贷款服务业务仍然保留了营业税的主要特征。贷款利息是企业重要的费用支出。如果允许贷款利息支出的进项税额抵扣，那么企业能够降低多少增值税税负？破除对贷款服务的双重征税，是否能够提高经济运行效率，促进经济增长？这些问题都是我国增值税改革过程中需要研究的问题。
关于贷款服务进项税额抵扣的减税效应研究，主要有：袁业虎 等（2017）认为贷款服务不能抵扣的规定割裂了增值税抵扣链条，不利于企业税收负担下降；马允 等（2018）建议完善金融业营改增制度，将下游企业获得的金融机构贷款服务纳入增值税抵扣机制，以降低企业税收负担；魏彧 等（2020）测算发现贷款服务没有纳入增值税抵扣链条，无形中会推高下游行业的税负。
关于贷款服务纳入增值税抵扣对经济增长影响的讨论相对较少，已有文献中仅邵华璐 等（2018）在研究金融业营改增时，涉及产出增长效果。虽然直接研究较少，但是关于企业税负降低对经济增长影响等类似研究则较为丰富。相关研究大体可以分为以下两类：一类认为企业增值税税负降低能够促进固定资产投资、推动经济产出增长（Liu 等，2015），能够促进投资和消费、推动产出增长（申广军 等，2016）；另一类是以Hsieh 等（2009）为代表，认为企业税负降低能够提高资源配置效率，促进经济增长（曹越 等，2019）。
本文在已有研究的基础上，利用CGE模型，模拟贷款服务进项税额纳入抵扣范围的情景，可能有两方面创新。（1）理论模型中加入增值税抵扣机制。在以往的理论模型中，学者们在研究增值税政策时，一般都默认增值税等于产出增加值乘以理论税率，计算结果与增值税实际纳税额差异较大。根据我国现行增值税法规，增值税应纳税额等于销项税额减去进项税额。本研究修改了总产出函数，融入增值税抵扣机制，为分析贷款服务纳入进项税额抵扣提供理论支撑。（2）利用CGE模型，模拟贷款服务进项税额准予抵扣对各行业增值税税负和增加值的定量影响，弥补目前关于贷款服务纳入增值税抵扣影响研究多为定性研究之不足；测度贷款利息可抵扣对经济增长的促进作用，为后续增值税改革和减税降费政策提供建议。

二、理论机制
本文基于市场出清与要素流动等一般均衡理论假设，为模拟贷款服务进项税额的减税效应，在张欣（2017）理论模型基础上，构建了含增值税抵扣机制的CGE 模型。该模型具有两个特征。（1）生产模块中，为评估贷款服务进项税额抵扣，将增值税抵扣机制嵌入总产出函数，本文修改了增加值、中间投入品等理论模型，以全面刻画增值税进销项抵扣环节。（2）在应用《2017年中国投入产出表》149个部门基本流量表基础上，进行部门归并时，鉴于我国增值税多层次税率现状，将生产部门归并为19个细分部门。其中金融业细分为银行业、证券业和保险业，贷款服务业务由银行业提供。本文CGE模型的核心方程如下。
（一）生产模块
参照樊勇 等（2019）的研究，为刻画增值税进销项抵扣机制，本文提出行业销项税率和进项税率概念。一般情况下，某行业中企业销售和购进的产品、劳务、服务适用的增值税法定税率，可以认为是该行业的销项税率和进项税率。但在实践中存在不同的税收优惠等因素，导致法定税率与实际税率之间存在差异。本文设定行业销项税率公式：

tvaoa表示a行业的实际销项税率，tvala表示a行业的法定增值税税率，μoa表示a行业的销项税额实际征收系数。借鉴杜莉 等（2019）的研究，该系数通过分行业的增值税实际征收额反解计算而来。
销项税额等于行业总产出额乘以行业的销项税率：

VATOa表示a行业的销项税额，PAa表示a行业的总产出的价格，QAa表示a行业的总产出数量。
增值税进项税率的计算公式如下：

tvaia表示a行业的实际进项税率；μia表示a行业的进项税额实际征收系数。
那么，行业的进项税额为：

VATIa表示a行业的进项税额，VINTa,i表示第i类商品需要a行业中间投入品的价值，PINTAa表示a行业中间投入品的价格，QINTa,i表示生产第i类商品对a行业中间投入品的需求数量。

VATa表示a行业的增值税应纳税额。假设式（3）中a行业为银行业，贷款服务进项税额不能抵扣时，则式（3）中tvala为零。现模拟假设贷款服务进项税额可以抵扣，则式（3）中tvala为6%。根据式（4），可以得知各个行业的增值税进项税额VATI会增加。
贷款服务进项税额抵扣会导致生产模块中的变量和参数发生变化，总产出函数和价格方程如下：

αa表示a行业总产出的生产技术，δa表示a行业增加值的贡献份额，ρa表示a行业增加值和中间投入的替代弹性。tbusa表示a行业其他生产税税率。，QINTAa表示a行业对中间投入品的总需求。QVAa表示a行业增值部分数量，PVAa表示a行业增值部分价格。
（二）收入分配模块
企业拥有的资本要素报酬是企业收入的来源。当贷款利息进项税额可以抵扣时，拥有贷款的企业增值税应纳税额会减少，能够降低企业的增值税税负成本，增加企业收入。参照陈烨 等（2010）的研究，企业的收入函数：

YENT表示企业收入的变量，shifent,k表示资本要素回报分配给企业的份额，WK表示资本要素价格，QKSAGG表示资本要素的总供给。ENTSAV是企业的储蓄。g分为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两类；transfrent,g表示政府g对企业的转移支付金额。tient表示企业所得税税率。
贷款服务进项税额抵扣会影响要素收入分配函数，资本要素和劳动要素价格均会发生变化，因而居民收入也会随之发生变化。居民的收入函数如下：

其中YHh表示居民组h获得的总收入，本文分为城镇居民组和农村居民组。WL表示劳动要素价格，QLSAGG表示劳动要素总供给。shifh,l表示居民组h获得的劳动要素收入分配比重，shifh,k表示居民组h获得的资本要素收入分配比重，tranfrh,g表示居民组h 收到政府g的转移支付金额。PQc表示流通市场上商品c的价格，QHc,h表示居民组h消费商品c的数量，mpch是居民组h的边际消费倾向，ti是个人所得税税率。
贷款服务进项税额可以抵扣，会改变各行业的增值税进项税率tvai，进而对生产价格方程和企业生产函数形成冲击，改变了企业生产要素投入决策，进而影响增加值产出。根据收入分配理论，要素投入函数改变，会改变资本要素和劳动要素回报，进而影响企业收入和居民收入水平，会影响政府的企业所得税收入和个人所得税收入，最终导致税收总收入发生变化。
从以上理论机制分析可以看出，贷款服务若能纳入增值税抵扣范围，会产生以下效果。首先，银行业下游企业增值税税负会降低，尤其是贷款余额规模大的企业税负下降会更为明显；其次，会改变企业生产要素投入决策，税负降低一般会提高生产效率，促进各行业增加值增长，推动经济增长；最后，因企业增值税税负下降和生产效率提高，劳动要素和资本要素回报比率提高，企业收入和居民收入水平随之提高，进而影响税收收入规模。

三、模型数据、参数校调和情景设置
（一）数据基础和参数校调
CGE模型的基准数据是社会核算矩阵（Social Accounting Matrix，SAM）。SAM全面刻画了经济系统中各变量的关系，如需求引致生产、投入产生收入、收入产生需求的经济循环过程。本文CGE模型的数据来源为《2017年中国投入产出表》《中国统计年鉴（2018）》《中国税务年鉴（2018）》《中国财政年鉴（2018）》等，编制了含增值税抵扣机制的SAM。
本文主要研究贷款服务的增值税抵扣问题，考虑到我国增值税多税率层次的现状，将生产部门分为19个行业，分别是农业、纺织服装和家具业、其他轻工业、化工业、机械制造业、电子电器制造业、其他重工业、公共产品制造业、建筑业、批发和零售业、交通运输业、房地产业、邮政服务业、电信服务业、现代服务业、生活服务业、银行业、证券业、保险业。根据CGE模型的通常处理，本文模型中CES生产函数中的替代弹性、CET弹性值和Armington等参数，主要借鉴张欣（2017）的研究。CGE模型的其他重要参数，如规模参数、相关份额参数等，通过平衡的细分SAM数据表计算而来。
（二）情景设置
为分析贷款服务进项税额逐步纳入增值税抵扣范围对经济运行可能产生的渐进式影响。本文分别模拟贷款服务进项税额抵扣比例为50%、75%和100%三种情景（见表1，略），以观察随着抵扣比例的不断增加，增值税收入和其他主要经济变量将会发生的变化。

四、模拟结果分析（略）


五、结论和政策建议
本文在《2017年中国投入产出表》的基础上，编制含有增值税抵扣机制的SAM，利用CGE模型，模拟贷款服务进项税额准予抵扣的情景。通过研究发现，若贷款服务纳入进项税额抵扣范围，能够产生良好的增值税减税效果；会增加企业、个人收入，企业所得税、个人所得税收入也会有不同程度的增加；会推动经济增长，促进实体经济的发展。
从行业税负角度看，贷款服务进项税额全额纳入增值税抵扣范围，房地产行业减税规模最大，约能够减税439.77亿元；交通运输业减税幅度最大，降幅约为14.05%；不过，金融业尤其是银行业，增值税收入下降幅度有限。所以准予贷款服务进项税额抵扣，并不会导致金融业增值税收入下降幅度过大。从模拟结果看，第二产业中的机械制造业、公共产品制造业和建筑业的减税效果也较为明显。
从收入角度看，贷款服务进项税额抵扣会降低增值税税负，推动经济增长，提高劳动和资本的要素回报，降低企业融资成本，企业收入水平会提高，居民收入也会略有改善。居民收入和企业收入提高，可扩大个人所得税和企业所得税的税基，政府该两项税收收入会有所提高。不过，受各行业增值税收入规模下降的影响，相对2017年基期数值，税收总收入水平会出现一定幅度的下降。
从经济增长看，贷款服务进项税额准予抵扣，能够推动经济增长，更有利于实体产业增加值增长。情景三模拟结果可以看出，第二产业增加值增长幅度较大，其中建筑业增加值增长最快，增加值增长约600.73亿元，增幅约0.28%；机械制造业增加值增幅次之，增加值增长约0.23%。第三产业中批发和零售业增加值增长0.13%，交通运输业和房地产业增加值也出现了增长，增幅分别为0.08%和0.09%；金融业增加值增幅则相对有限。
基于以上结论，为消除重复征税，建议允许贷款利息进项税额纳入增值税抵扣链条。贷款服务进项税额抵扣有助于打通增值税抵扣链条，降低相关行业增值税税负，降低企业融资成本，提高企业收入水平，促进经济增长。
为防止增值税收入下降幅度过大，减缓对税收收入的冲击，建议贷款服务纳入增值税抵扣链条实行渐进式改革，先将贷款服务进项税额抵扣率设置为50%，后续提高到75%，最后提高到100%。若贷款服务进项税额抵扣率直接设置为100%，增值税收入降幅为3.06%，虽然企业所得税和个人所得税收入均有所增加，但增加幅度有限，受增值税收入大幅下降影响，税收总收入降幅为0.96%，下降速度较快。但如果贷款服务进项税额抵扣率直接设置为50%，增值税收入降幅为1.53%，税收总收入降幅为0.48%，影响会大大减小。
（本文为节选，原文刊发于《税务研究》2021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