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红星：与国际税收结缘，与祖国开放同行

李威03

梁红星：与国际税收结缘，与祖国开放同行
作者：梁红星（本文经作者授权推送）
一、引进来，积累涉税真功夫
1989年8月，我从新疆马兰基地部队转业到新疆税务局工作。因为我在参军之前是在新疆大学外语系读的英语语言文学本科专业，随后我被分到新疆乌鲁木齐市对外税务分局工作。从此与税结缘，开始了我的涉外税务职业生涯。当时，我国“改革，开放”不久，只有很少的外资在新疆投资，我却很幸运被派往新疆天山毛纺织厂做驻厂税收专管员，那时该厂是新疆最大的港资企业，也是全国十大外资企业。我由此学到了必备的财会知识，积累了基层税收征管经验。1994年9月，国家税务总局委托东北财经大学培养第一届税务系统在职全脱产的硕士研究生班。我又很幸运考上了该班。那时，东北财经大学财税学院的解学智，马国强，郭庆旺，王铁军，苑新丽等一批年轻教师，他们学术思想活跃，专业精湛，各具特色都曾亲自给我们授过课，我由此得到了系统的，开放的，前沿的财税理论的教育和熏陶。1996年11月国家税务总局还专门派我们这个研究生班出访加拿大，由国家税总人教司领导带队考察学习加拿大税制和征管，足见国家税总对我们这个班的重视和期望。这也是我第一次出国，我感受到了与书本和听说不同的西方世界，这对我随后坚持国际税专业，选择去企业发展有一定的影响。1997年2月至9月，我到财政部税政司国际处实习工作。在此期间，我有幸实地考察和调研了当时我国主要的保税区，其中包括上海浦东张江保税区，苏州工业园区，广州黄埔保税区，海南杨浦开发区等保税区。在国家税收政策制定的权威机构，我直接感受到了相关税收法规的出台的过程，税收法规要从国家宏观政治，经济高度考量，要对社会发展和各方利益兼顾，这使我眼界开阔，站位更高，也对我以后思考和理解国家税政精神影响颇深。
1997年10月，我从税务机关辞职，加入了北京德勤税务部。那时四大刚进入中国不久，德勤北京税务部也只有十几个人，客户主要都是欧美企业，主管合伙人都是老外和港台人。德勤的经历对我影响很大，它训练我成为一名有专业有素，技能全面的专业人士，其中包括对客户的服务态度、客观公正的职业判断、各种数据库，便利工具箱的应用，还有就是世界工作语言-英语（特别是财税专业英语）提升和熟练，这些都为我随后进一步发展国际税实务职业，积累和奠基了扎实的功底。我还清楚的记得有一天大清早，我们刚上班，北京德勤所最高合伙人召集我们税务部所有的员工，临时开了一个紧急会议。原因是在前一天晚上，我们清华毕业的一位高才生，她在申报一个美国500强企业个人所得税时，犯了不上心的错误（mindless mistake）。这个大老板非常震怒地训诫我们：“这种错误，在德勤绝不允许发生，这是我们职业的底线！”甚至要不惜开除这位名牌大学生。这堂生动的教育课，让我至今记忆犹新：什么是客户至上，专业精神。在北京德勤期间，我非常有幸担任了德勤大中华区税收资源小组（Tax Resource Group for GC）的负责人,该小组是现在德勤中国税务技术中心的前身。当时世界银行提供了一个优惠贷款项目，资助中国做税制改革项目研究，德勤有幸中标，与财政部税政司和国家税务总局联合承接了此项目，我们德勤税务资源小组及相关中外德勤团队与财政部税政司，国家税务总局的相关官员及相关学者一起多次开会，研讨，最终顺利完成了此“中国税制改革”的研究项目。当时对促进中国的税改影响很大，我与德勤团队还专门到过北京中南海钓鱼台国宾馆，参加了由财政部和税务总局举办的该项目答谢宴会。我为自己曾亲自参与过中国的税改项目而倍感自豪。
2001年2月，我加盟世界五百强的惠普，任其中国区的税务总监。欧美外企一般要求比较严格，其内部有一套完整的内控，上报，数据采集系统。中国区的税务总监需同时向美国总部税务专业主管和中国区的CFO汇报，其需负责中国区的税务的日常遵从和项目税务规划，在这种严格，规范的内部流程和工作惯例下，分工明确，专业化强，部门间沟通顺畅，中国税团队还有每年去美国总部汇报或培训的机会，这使我很快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外企职业经理人。在惠普，我还亲身感受到了什么是“惠普之道”。其核心价值观的第一项原则就是：“相信、尊重个人，尊重员工。”在惠普，没有原始票据的审核制度，公司相信每个员工都能按要求获取真实和合格的报销票据，员工只需让其直接主管审核业务的真实性后，就可在线提交报销申请，随即公司财务部就可将钱打到员工的公司公务卡上。当然，若一旦发现员工作弊，马上会被开除并被追究法律责任。中国惠普上万员工，自行报销，有序高效，从未发生员工违规报销。这就是一个世界级企业基业长青的基因，企业文化的伟大力量！
  
二、进非洲，艰苦开拓新市场
2005年3月我加入华为。那时期华为是少数较早开拓海外市场的中国企业，其主要海外市场是在亚非拉发展中国家，非洲是华为的重要“产粮区”。我很快从华为总部被派往非洲，任非洲片区的税务总监，常驻南非的约翰内斯堡。当时我对非洲充满好奇，只是预料可能生活环境会比较艰苦，随后便体验到了完全不一样的外边世界。
2006年9月我到刚果（金）的首都金沙萨出差，当时金沙萨突然发生动乱和枪战，我在当地公司宿舍公寓里整整躲了2个星期，那是一场生死历险，刻骨铭心。刚果（金）东南部有一个偏远城镇叫卢本巴希（Lubumbashi）。因为那里有露天钻石和铜钴矿，也是军管区，华为在那里有一个移动项目组，但没有财务人员，当地税局给该项目核定了一个巨额税款，还有滞纳金和罚款。为了节省税款和尽快了结该税案，随后，我和华为刚果（金）的时任财务总监决定亲赴现场，带着美元现钞去缴税，因当地通货膨胀，换钱缴税，可以力争公司最大的利益。我们一起在当地的面包房和肉店换钱，到当地税务局数钱，缴税，那种经历酷似非洲“滴血钻石”的大片故事，好在我们最终完成任务，如释重负，安全返回。2006年10月，我又去了西非的几内亚去救急，几内亚首都科纳克里的基层税局查封当地华为办事处，要求马上补税和缴纳大额滞纳金和罚款，我需要马上到当地法院对簿公堂。随后我与华为当地代表一起去了几内亚国家税务总局协商游说，力争获取免税批复。我们与当地基层税局官员斗智斗勇，情况多变曲折。随后因工作需要，我走访了非洲的大部分国家，在那里处理过很多类似刚果（金），几内亚的税务争议案件，自己也亲历过战乱，罢工和被赤道日晒的灼伤，也看到了华为同事被抢劫，得疟疾的遭遇和磨难。也正是这样，也锻炼了自己吃苦耐劳，迎难而上的坚强意志。这就是华为所提倡的艰苦奋斗精神和社会上所称的狼性文化吧。与此同时，我也在埃塞俄比亚目睹过埃塞高原壮美的大峡谷风光：在肯尼亚马赛马拉自然保护区看到过动物的大迁徙：在赞比亚与津巴布韦接壤处，面对过维多利亚大瀑布的飞流直下，彩虹横跨：在南非开普敦的好望角，居高临下远眺过大西洋与印度洋的海面分界。非洲各地的景色如此自然和独特，让我时时回想，久久难忘，“走进非洲”仍是我人生无悔的经历和体验！
  
三、驻欧美，坚持赢得互尊重
在2007年9月，我被华为任命为欧洲片区的税务总监，常驻荷兰阿姆斯特丹,负责华为欧洲片区及荷兰全球控股公司的税务事宜。在任职期间，我走访了绝大部分的欧盟成员国，领教过这些发达国家复杂、精致的税制税法和严格的税务征管，处理过不少高大尚的税务难活：如荷兰华为全球控股的参与免税税务批文（Participation Exemption Ruling），华为全球子公司转入荷兰控股的安排,荷兰鹿特丹欧洲区物流中心的增值税安排，欧洲各国的税务转让定价文档建立及审计应对等事项。我同时还建立和领导了华为欧洲片区的国际税团队，其成员16人中，12人是当地专业人员，管洋人，过高招，这些难得经历，使我拥有了自信和底气，这也让我成为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国际税管理者。
2009年10月，我加入北京京西重工，随即就被派往美国底特律和代顿工作。那时正值美国引发了全球金融危机，美国三大汽车公司面临倒闭，美国传统制造业一片萧条。美国全球著名汽车零部件制造公司-德尔福也未能幸免。京西重工乘势收购了德尔福的全球悬架和制动业务。我去美国就是现场应对并购业务中的相关税务事宜，其中涉及到很多国家，如波兰、英国、印度、墨西哥的制造厂，美国、英国、法国、德国、日本等国的研发中心，还有股权转让，资产转让，研发费用支付及知识产权分配和归属的税务事项。相关法律、财税文件堆积如山，千头万绪，亟待解决。底特律，这座美国曾经辉煌的汽车城，虽然凋敝，但是那些美国工厂的人们依然不肯低下他们高傲的头，根本瞧不起我们新来中国主人。在德尔福底特律总部一个宽敞明亮的大会议室里，时任北京首钢总会计师兼任北京京西重工董事长的方建一做了一场精彩的讲演。他说道：“德尔福是一个伟大的世界级企业，我们非常尊敬它。德尔福曾拥有过光荣的历史和骄人的业绩，但这已经成为过去。现在中国的企业已经成为了新的主人，你们必须要配合和支持我们进行的变革和整合，只有这样，德尔福才能生存下去，才能重现辉煌！不然的话，德尔福面临的将是再一次的转让，您们甚至将遭受破产和失业，我们相信谁都不希望看到这种结局…”
在那些漫长，寒冷，寂寞的日日夜夜里，我和京西重工的中方团队一起审阅和研究过无数遍与并购合同相关的税务事项，与合作的美国律师团队及德勤团队一起沟通，讨论相关细节，与美国德尔福相关管理团队天天一起上班，开会，有讨论，有争吵，也有抗争。将近半年，我们总算是完成了并购交接和顺利过渡，税务工作在其中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德尔福的CFO曾对我有这样的评价：“梁先生非常职业，能给与我们所需的专业指导，他懂得我们的文化，沟通顺畅，我们乐于与他合作。” 这是对我的肯定，更是对我们中国团队的赞誉和认可！
  
四、新丝路，绘写共赢新篇章
2013年11月，我入职中国葛洲坝国际，担任其税务专家，负责其全球税务工作。那时正值中国“一带一路”倡议开始推广，中国大型央企主要承担了这一历史使命，大型基础建设更是“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主要开拓业务。中国葛洲坝集团在水电行业是领军企业，其海外业务开拓遍及亚非拉等100多个国家。随着葛洲坝国际业务的拓展，我曾现场到过纳米比亚，安哥拉，埃塞俄比亚，尼日利亚，伊朗，科威特，印度尼西亚，尼泊尔，巴基斯坦，波黑，阿根廷，斐济等多个国家，帮助解决当地国际工程项目的税务问题。在葛洲坝国际，我又积累了丰富的全球税务管理，监控，规划实际经验，同时也对国际工程行业和业务又有较深的了解和把握。
葛洲坝在巴基斯坦有一个EPC+F的运作项目，即以小股权参股与当地企业合资运营水电站，同时带动大额施工项目。葛洲坝当时在商务项目价款谈判时，没有包含相关销售税。该税是由巴基斯坦各邦（省）制定、解释并具体征收，而各邦（省）实际征收情况不一，联邦政府（中央）机关很难协调和说服地方各邦（省）。若一旦征税，将会严重影响葛洲坝的项目盈亏，且退税很难，也会直接影响后期确定电价成本。2017年7月，我与时任葛洲坝海外投资公司财务部主任一起亲赴巴基斯坦的伊斯兰堡和拉合尔，调研并推进解决免税申请事宜。我们与当地葛洲坝三公司的主管和财务负责人沟通，与当地合作方以及当地KPMG讨论，一起制定相关申请、游说策略和准备相关资料。因该项目是中巴经济走廊上的一个重要项目，得到了中国大使馆，经商处等多方面，各层级的大力支持和积极推动，随后，该项目终于获得销售税的最优惠待遇。葛洲坝与阿根廷相关方组成联营体，一起合作承建了阿根廷史上最大水电站项目，这又是一个特殊的中外合作范例。不同的文化，不同的利益，如何建立互信，求同存异，共建共赢是我又一个难得的经历。2015年5月中旬，我与葛洲坝国际财务部长一起到阿根廷的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和科尔多巴调研考察，在此期间，我与阿方联营体的财税专家一起在现场沟通，讨论和深入交流。我们虽然各为其主，要坚持各自国家企业的立场和利益，但是也不妨我们相互尊重，敬佩对方的职业精神，尊重客观科学的专业判断，充分发挥各自专家的特殊作用，推进双方的理解和合作。随后，我与阿方联营体的财税专家，彼此欣赏对方的个人的魅力，建立了深厚的私人友谊和持续联系。
在央企总部做税务管理工作，我感受较深是：总部和境外项目公司的税务管理办法，相关制度，流程和相应的指导规定，绝大部分都需要从无到有来建立和完善；国际税团队及海外财税人员也是一个不断组建，培养，更新的过程；海外重大项目的决策机关和层级多，相关审批流程长，内控合规程序严，充分体现了集体决策的机制。由此，作为央企集团总部的税务主管即面临巨大挑战，也充满成长机会。
  
五、自创业，助力中资“走出去”
2018年8月，我从葛洲坝国际辞职，自己开始创业，设立了“税海之星”国际税咨询事务所。希望能为更多的中资“走出去”企业提供专业服务，分享自己在海外多年从税的实践经验，助力他们更好地“走出去”。我曾受中国注册税务师协会、中国律师协会和一些省市税务局的邀请，在北京、扬州税院、辽宁税专、青岛、济南、北戴河、石家庄、乌鲁木齐等地做“一带一路”税务风险防范、税务管理、国际工程税务实务等专题讲座和培训，给一些“走出去”企业做内训、讲案例、做规划。每当我听到学员课后反馈说；“梁老师讲的课全是干货，接地气，真受益！”我就感到无比的欣慰和鼓励，这也是我所追求的情怀所在！自己也想努力静下心来，规避现实的诱惑和干扰，总结自己的以往的经验和想法，写成文章发表和分享，希望能够做一些有益的理论探讨和研究。我曾给《中国税务报》、《国际税收》、《注册税务师》、《大企业税务研究》等专业杂志投稿，自己还同时设立了“税海之星”公众微信号和微信交流群，发表一些自己的原创文章，交流国际税相关信息和资料。其中在《中国税务报》上刊登的文章《境外承包工程，注意避开这些“雷区”》，《四个典型案例告诉你-境外税务优惠怎样才能落袋为安？》，《“走出去”企业如何搭建海外投资架构？》，在《注册税务师》刊登的文章《税务事务所符合服务好“走出去”企业》，《境外建筑企业债资相关税务问题简析与应对》，以及在“税海之星”公众微信号上发表的文章《如何才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国际税收实务专业人士》，还有其他一系列文章被各大媒体和网站广为转发和引用，吸引了不少读者和粉丝的持续关注和互动好评。
在2019年下半年，我与广西瑞林税务师事务所合作，一起在越南胡志明市开设了财税咨询事务所，努力为在越南的中资企业打通最后一公里，提供落地的财税服务。我还多次往返柬埔寨、老挝、缅甸、巴基斯坦、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蒙古等国家实地考察和走访当地的中资企业，希望将来也能在这些中国周边国家布点，进一步推进实现中国税务中介与中资企业真正一起“走出去”。我怀着合作，共赢，开放的态度，希望能与中国各个事务所，协会，院校及相关机构合作，一起合力推进中国“走出去”企业的税务服务和理论探讨。我非常荣幸被中国国际工程咨询协会专家委员会委员聘为国际税专家委员，被中国世界贸易组织研究会对外经济合作咨询专业委员会聘为专家委员，还被中国未来协会聘为“一带一路”专家委员会委员。2019年10月，我有缘与利安达国际紧密合作，被聘为利安达国际“一带一路”财税支持中心的副主任。我曾带领利安达国际税团队到访巴基斯坦和阿联酋对接利安达国际的当地成员所，为当地中资企业接洽服务。利安达国际目前在海外40多个国家有成员所，未来需尽快对接和拓展利安达国际海外成员所，推进紧密合作，贴身服务中资企业，道路长，时间紧，前景在望。
回顾自己30年多年来的国际税务生涯，我非常感恩国家税务机关、德勤、以及曾经从业的各个企业对我的培养和关爱，也非常感激自己赶上了好时代，能与祖国 “引进来，走出去”，共命运，同发展。我挚爱国际税务，坚信祖国发展，愿一如既往，一直将国际税实务的工作和研究进行到底！
（注；2020年1月，梁红星应中国税务杂志社主办的“忆税收，话改革，共发展-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征文活动撰写了“与祖国共命运，同发展”一文，该文章荣获征文优秀奖。根据此获奖文章，梁红星又做了一些补充和修订，形成本文章）
作者系国际税收实务资深专家，北京税海之星税务咨询有限责任公司 总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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