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贫故事——我的爷爷奶奶

广西政策君

因为经历了外婆的突然离世，我对老人家有一种天然的好感。所以尽管接到扶贫任务时内心是崩溃的，但了解到是两位留守老人，我便又沉下了心要把这个工作做好。
我的扶贫故事
01
入户下乡
第一次到爷爷奶奶家，我过敏了
客厅不大，屋内采光不太好，餐桌上结了一层油垢，散养的鸡在客厅里肆意横行，满地鸡粪，莫名的臭味混合着霉味一起冲入鼻腔，我立刻感觉到浑身发痒。他们热情地招呼着我，我只好当做没看到凳子上的不明脚印，横了心坐下。

“儿子们都在哪里务工呢？”
老人家不太会说普通话，我靠着蹩脚的客家话和他们沟通。帮扶手册上与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的还有他们的四个儿子，为了核实收入情况，必须要弄清楚他们的去向。
“不知道噢。”奶奶尴尬地笑着。
“那他们的工资有多少？”
“不知道噢。”
“能把他们的电话号码给我吗？”
“没有号码噢。”
对于四个儿子的动向，爷爷奶奶将“一问三不知”诠释得淋漓尽致。奶奶有些愤懑，接着说：
“他们都不怎么打电话给我，在哪也不说。过年时回来也是常在城区玩，在家呆不住几天。”
我仔细看了下户口簿，四个儿子最大的出生于1978年，最小的1998年，并且都是未婚状态。大概就是因为没有年轻人，也没有小朋友，所以家里总是乱糟糟的吧。
离开之前，我简单地打扫了一下。尽管这户人家早在2017年就已经完成脱贫，年人均收入也有1万元以上，但这样邋遢的生活环境，却让人感觉他们依旧非常贫困。

入户时我与爷爷的合照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再去爷爷奶奶家之前，我都会顺手带上一些水果、牛奶之类的慰问品。
入户的次数多了
爷爷和奶奶也渐渐敞开了心扉
与我分享他们的生活

02
爷爷奶奶的故事
爷爷的小故事
爷爷的话不太多，他总爱穿着一些破烂的衣服，在客厅里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做些木工、修补工的活。他说没有什么事情做，就喜欢捣鼓这些小零件，客厅也因此总是落一层灰。在贫困户中，爷爷算得上写得一手好字，签名甚是飘逸。他骄傲地告诉我，即便是那个贫困的年代，他也念到了初中，而后毕业便入了伍，家门口上黄澄澄的“光荣之家”的牌子就是他参军的经验换来的。

奶奶的小故事
奶奶今年68岁，一共生了十个孩子，最大的儿子已经自立门户，女儿们也都已嫁为人妇，就剩下四个儿子还没结婚。奶奶是一个非常勤快的人，尽管左眼因为外伤患了眼疾，但每年都会种养两季的作物。为了更好的帮她申请产业奖补，我常跟她一起商量今年种养什么作物。大概是为了显示对我的喜欢，奶奶总喜欢喊我“小谭姐姐”，尽管我再三拒绝这个称谓，但奶奶依旧乐此不疲。

爷爷和奶奶
奶奶和爷爷的沟通并不太多，甚至很多时候都是以吵架的方式进行。这也许是他们家的特点，我观察过，当爷爷奶奶跟住在不远处的大儿子说话时，也总是带着一点凶。不过好在尽管语言上存在一些障碍，但他们都愿意跟我交流。其实很多时候我都在想，对于经历过苦难岁月的他们而言，并没有感觉到现在的经济状况有多贫困，真正让他们感到贫瘠的，还是内心吧。
当我感觉已经跟爷爷奶奶
建立起了“革命友谊”之时，
奶奶却又给了我当头一棒。

03
我与奶奶的“较量”

2019年，异地扶贫搬迁政策放宽，村里积极动员符合条件的贫困户购房选房。只要是2017年以后的脱贫户，人均住房面积不达标的，都可申请享受。
爷爷奶奶家虽然是2017年的脱贫户，但其住宅为砖混结构，面积有270平方米，人均住房面积达到45平方米，是属于住房面积达标的范畴。如果要享受该政策，不仅需要拆除旧房，同时所选房人均住房面积不得超过25平方米，对于爷爷奶奶而言这并不划算。
所以政策出来之时，我便向爷爷奶奶算了这笔帐，并详尽地解释了不能享受该政策的原因，爷爷奶奶也表示了理解。
但当我第二次入户时，奶奶和隔壁家的奶奶在家里正襟危坐，我进门连招呼还没来得及打，奶奶便单刀直入。

“小谭，我要房。”
“啊？”我完全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奶奶们开始一唱一和。
“我要选房，我有四个儿子，这栋房子根本不够住。”大概是为了在气势上压住我，奶奶一改以往的慈祥，满脸严肃。
“他们家那么多人，至少要给一套吧。”旁边的奶奶跟着符合。
“别人家有一栋别墅都可以申请，我为什么不行。”
“而且别人家拿了房都不用拆除旧房，只有你说要拆房。”
“不要觉得我们是老人家，就可以随便糊弄。”
“我们现在也很懂政策的。”
“反正我要房，你不给我选我就投诉你。”
“不要觉得我们好欺负。”
面对奶奶们的咄咄逼人，我有些哑然。这一刻的奶奶超出了我对她的认知，让人感觉到一些市井小人无理取闹的意味。尽管我之前一再解释，如果要享受政策，旧房一定是需要拆除的，但奶奶大概是有闺蜜在背后支持，认定了不用拆。
我只好问她们：“你们说的别人是谁，我去取取经。”
两位老人家瞬间失语，支支吾吾说不出一个具体的名字。
我理了理思绪，老人家一定是道听途说了一些谣言，便怀疑我没有将政策落实，认为我在骗她们了。此时我也失去有了耐心，我让奶奶拿出身份证和存折，说：
“我可以帮你做申请材料，但是材料能不能通过不是我决定的。政策的要求我已经说得很明确了，如果通过了审核，选房以后要拆除旧房，你也不能怪我。”
奶奶顿时认识到这是一个亏本的买卖，便又改口说不要了。
我感觉信任受挫，同时奶奶表现出的贪婪也让我难以忍受，做完了日常工作以后，我没有再像以往一样和她聊天，收拾好东西就离开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心想。

千方百计之下，我终于加上了四个儿子的微信。就像爷爷奶奶描述的一样，他们也不常回复我的消息。仅是记录贫困户务工企业名称这样一项简单的工作，在他们拒接电话、不愿回复消息的状态下，我需要两三天才能问到有效信息。
不仅感受到扶贫工作的艰难，
我也十分好奇是什么原因
让他们保持着这样的冷漠。

04
我陪奶奶去看病

之前的事让我心里产生了隔阂，所以在奶奶无意间提起她不时眼疼时，我也只是找到了他们的大儿子，嘱咐他带奶奶去看病。同时也通过微信跟四个儿子简单说明了情况，嘱咐他们给奶奶转些钱买药。
可一个月后，我再次入户时发现，儿子依然还是那个冷漠的儿子，奶奶不仅医院没去成，连治病的钱都没有收到。
说起这件事时，奶奶依旧是满脸的愤懑，我突然想起在她的眼里似乎没有看到过失落的情绪。对于儿女的不孝顺，她常感到愤怒，却好似没有伤心。不知道是被那浑浊的眼睛掩藏了情绪，还是早已在积累的失望中心灰意冷。

我于心不忍，
决定第二天接奶奶
到市区医院看病。
跟奶奶约好时间后，我明显感觉到了奶奶的雀跃，她笑容和蔼，拉起了我的手，说：“谢谢你啊，小谭姐姐，我们老人家什么都不懂，连车都不会坐，不然也不好意思这样麻烦你。”
她转身钻进了厨房，在里面翻找了一番，须臾拿出了一包黄姚豆豉塞到我手上，说：“这是我女儿回娘家的时候拿给我的，你拿回去吃吧，听说挺好吃的，是黄姚的特产。”
每当我帮了奶奶一个忙，她总是会力所能及地找些东西回馈给我。有时候是一瓶牛奶，有时候是一些水果，我总是告诉她让她留着自己吃。我看了看手上的礼物，豆豉的表面已经有些发白，这是因为放得太久表面变干,蛋白质凝固形成蛋白质结晶附着在上面，可以看出奶奶一直留着没舍得吃。这包豆豉，珍贵的也许并不是味道，而是女儿难得的心意，才令她珍藏。即便是在与孩子们的沟通上，她常常表现得非常强硬，可归根究底，也仍旧是一个内心柔软的母亲吧。
那一瞬间，我突然理解了曾经奶奶与闺蜜一起给我的“下马威”，在只能依靠自己的晚年生活里，如果不靠一些强势的伪装保护自己，该怎么去面对世界日新月异变化而来的那么多的“不懂”呢？我猜想着，她那么喜欢叫我一声“姐姐”，应该也是她在表达着对我的信任和依靠。

奶奶在检查眼睛

带奶奶看完病后，奶奶让我送她到住在市区的一个闺蜜家，她们下午要结伴去参加一位老友的葬礼。在车上，奶奶回忆起了她们年轻的日子，时过境迁，没想到许久不见竟然就要永远地告别。在她的脸上，我第一次看到了明显的悲伤，只是奶奶在讲述过往的时候依旧非常的平静。到达目的地以后，她再次向我道谢，说：“小谭姐姐，如果没有你我可能都看不了病。”
其实尽管医生开具了药物，但对于患有残疾和白内障的眼部而言，还是要依靠手术才能彻底根治。根据城乡居民基本医疗保险住院政策，奶奶可以享受住院医疗费用实际报销比例达90%的兜底保障。但奶奶还是拒绝了医生做手术的建议，因为她太害怕做了手术以后，就什么也看不见了。我也只好尊重她的意见。
现在，奶奶
看起来依然还是十分的硬朗，
每次入户她都在忙活着。
看到我来，也会非常开心。

05
扶贫工作依旧继续

今年，奶奶还想种植花生和玉米。按照规定，6月以后，玉米需要种植两亩且品种须是“甜糯玉米”才能申请产业奖补，奖补标准为每亩250元。但是种植花生，只要达到一亩就能申请产业奖补，且补助标准为每亩600元。
帮她算完这笔帐后，奶奶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忙碌。
我常常在艳阳高照的中午去田地里找她，刺眼的太阳让我眼睛也难睁开。她一个人在田地里汗流浃背，却不觉辛劳。她总说，种点花生还可以榨油，如果不干点活的话，每天就太无聊了。

拍完申请产业奖补材料的那个下午，我的外公也因病去世。尽管最后的半个月我们都陪在他的身边，但我想，人到暮年大部分的时间里，仍旧还是寂寞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