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约翰举报大总统，IRS响应NYT

税智观察

一、总统的纳税申报表是如何泄露的？
2018年10月《纽约时报》（NYT）发布了一篇文章，爆料时任总统川普继承遗产过程中的税务魔法（请参考总统避税，实名举报！（四）－把大象放进冰箱里）。这篇文章后来获得普利策奖。此后2020年9月《纽约时报》再度爆料，披露了川普总统近期的税务疑点（请参考总统说，税局钱多人傻）。后来川普总统的侄女玛丽出版了一本《太多和永匮》，承认了上述两篇文章主要信息来自于自己。

让人百思不解的是，报导中大量引用了川普的纳税申报信息。玛丽与总统已经很多年不说话了，显然不大可能会掌握总统近期的纳税信息。那么这些信息是哪里来的？
时间会揭晓一切。2023年10月12日美国司法部向哥伦比亚特区的联邦法院起诉小约翰（Charles Edward Littlejohn）泄露私人信息。起诉书中称，被告小约翰曾经是美国税局（IRS)聘用的某承包商公司的雇员，由于工作上的原因，能够接入IRS的数据库。被告利用工作之便，在2018年末从IRS数据库中下载了某政府高管的纳税申报表和申报表信息，并随后于2019年10月提供给了某新闻机构。起诉书中没有指名道姓，但是地球人都知道，这里的政府高管是时任总统川普，新闻机构就是《纽约时报》。

小约翰走出法庭。综合起诉书内容和媒体报导，除了泄露川普的纳税信息之外，小约翰还向一家名为ProPublica的媒体泄露也包括贝佐斯和马斯克在内的一众名人的纳税信息。
IRS编制内只有七万名员工，工作量那么大，外包是必须有的。对于外包人员来说，保密教育也是必须有的，IRS的信息保密措施也是到位的。比如说，如果你在数据库中输入某个敏感人物的名字来查询信息，你就会被跟踪；另外，从数据库中下载的信息，你也无法存入自己的U盘或者网盘。但是所有的设计都有漏洞。小约翰是个有心人，找到了漏洞。查询资料时，小约翰没有通过具体的人名或者公司名来查询，而是采用了一些一般的查询条件。那个时候《纽约时报》的第一篇文章已经发表，根据文章中爆料的川普纳税细节来按图索骥自然不在话下。查到资料后，小约翰自建了一个网站，将资料上传到网站上，然后网站上下载到自己的ipod里面，这就绕开了IRS防范措施。《纽约时报》2020年那篇文章中的纳税申报信息就是这么来的。
小约翰这是借助
《纽约时报》的影响力向美国税局（IRS)举报大总统啊。IRS那敢怠慢？《纽约时报》2018那篇报导算是旧事重提，可以置之不理；而2020年这次举报就不能不给个说法。针对这篇文章中的举报事项，IRS事无巨细，在强制审计（请参考查总统的税要认真）过程中均给予了重点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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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慈善捐赠
2019年6月众议院筹款委员会向IRS发出的资料清单索要申报表信息时，不知为何遗漏了一家实体，就是七泉LLC (Seven Springs LLC)。这个七泉LLC也是个流经实体，其收入和支出也最终汇集到了川普的1040表格上。偏偏这个实体涉及到了2020年举报中的一项重大税务嫌疑，IRS将其列为重点稽查对象，开展了扎实的工作。这次联合税务委员会的工作组）（简称“JCT”）来检查了，尽管没有要求提供七泉相关的资料，IRS还是将相关的资料提供给了JCT，以展示自己的工作成果。当然了，由于此前没有要求过这方面的资料，JCT认为这些资料不在自己检查范围之内，就没有发表意见。
七泉名下有一块地，原先是纽约老邮局大楼，川普本买下来打算拆了改建高尔夫球场。但是因为大楼有文物价值，遭到了当地居民的反对。川普与相关部门达成协议，保留历史风貌，不再开发这片土地。既然是为了保护文物，当初买地的支出应当由政府来买单，按照税法规定这项损失视作慈善捐赠支出可以在纳税申报表上列支。
《纽约时报》说，川普那段时期经常买到历史遗址，合计下来在税表上列支的1.3亿美元的慈善支出，其中有1.2亿都是这种性质。如果频繁发生剐蹭，那就有碰瓷儿的嫌疑。这种捐赠支出成了有关方面调查的重点。根据碰瓷儿案件的规律，有关部门继而怀疑，这些地产的价值在税前列支的时候是不是高估了价值，多做了税前扣除？

七泉虽然不在审核范围之内，但是由于七泉的收入和支出汇集到了DJT Holdings LLC，《JCT报告》中仍旧对这项交易表示了关注。《JCT报告》显示，DJT Holdings LLC在2015年度1065表格中列支了2100万美元的慈善捐赠扣除，就是这项七泉的损失。由于川普以前年度累计亏损数额巨大，当年弥补不完，当期这个亏损不会影响到当期应纳税所得额，因此IRS的检查人员原先没有将这项损失作为关注事项。但是后来不知何故，IRS检查人员改变了决定，提出要继续追查这件事。这或许是IRS高层认为群众的呼声就是我们工作的重点，何况《纽约时报》影响那么大，总得给些响应吧。总之IRS非常重视，检查人员于2022年初到七泉的现场进行了调查，年底还会见了评估师。
经过调查，IRS的检查人员不认可这了2,100万美元的慈善捐赠扣除，建议进行调整，并做出了两个调整方案供领导考虑：其一是基于评估值不符合规定，将2100万美元全额不允许税前扣除；其二是基于重新评估结果，将税前扣除额缩减至895万美元。此外，税务规章第6695A节针对有意操纵评估值来少缴税款的行为设置了罚款（请参考DHL转让定价案例-并购中的商标权定价），税务检查人员也提议要考虑该项罚款。但是，由于2015年的期初未弥补亏损数额尚未最终确定，这些调整并未形成最终结论。


三、前期亏损
川普当上总统之前，在商场上摸爬滚打，跌宕起伏。总体上说2000年之前全线扩张四处亏钱，2000年开始凭NBC的真人秀节目《学徒》走红，开始走上巅峰，赚了个不亦乐乎。但是世事难料，遇到了金融危机，2008年和2009年又亏了合计14亿。
美国税法规定，亏损可以无限期向以后年度结转，抵减未来年度的应纳税所得额；同时，从2009年开始，五年内可以向以前年度结转，其中前四年的税款可以全部返还，前第五年度可以返还已交税款的50%。川普亏损的这14亿美元，结转之后把前几年的应纳税所得额全部吃掉，导致2005~2007年缴纳的所得税可以全部退还。从2010年开始，川普陆续拿到IRS退款共计7,290万美元。后来反水的川普私人律师科恩爆料说 ，川普拿到退税支票后发表了一句神评：“IRS真是钱多人傻，竟然给我这样的人退税。”（请参考总统说，税局钱多人傻）
“钱多人傻”登在《纽约时报》上，有多伤人你知道吗？IRS这次特别关注总统的亏损弥补。2015年度申报表在“其他收入(Other income)”项下有以前年度累计亏损10,516万美元，或许就是当初那14亿美元亏损尚未弥补的余额。IRS检查人员特别提出要重点验证这一大笔亏损。这14亿亏损中有7亿来自于2009年度的投资损失，起因是他在2009放弃了位于亚特兰大城的泰姬陵赌场的权益。当时的税法规定，如果想立即确认投资损失，必须是净身出户，不能收取任何对价。但是川普拿到了重组后新公司5%的股权作为代价，按规定这就不能在当期确认投资损失了，只能在未来处置新公司股权之后才能确认投资损失。任性的川普仍旧在当期确认了损失，结果引发一场税企争议，直到现在还没有解决，IRS只能持续关注。

四、费用列支
除了玛丽和科恩之外，本案还有一个重要举报人，就是川普CFO韦斯伯格的前儿媳Jennifer。Jennifer向纽约检查官办公室的犯罪调查部门（DA）提供了一大波资料（请参考前总统税案即将突破），还上了电视台夸赞川普待她家不薄，免房租还资助她子女上学，但是这些费用的税务处理可能存在问题。上过电视的事情，IRS不能装做看不见，只得重点关注了费用报销问题。

DJT Holdings LLC共发生了支出2,470万美元，其中旅馆支出就有1,390万美元。会不会存在举报中的类似情况？另外，2015年合伙人层面发生了490万美元的支出也存在疑点，是否能够税前列支要仔细看。
五、拍脑袋拍出来的750美元税款
2016年度的1040表格与2015年度大同小异。比较亮眼的是最后一行750美元的应纳税额（Net tax，如下图)。

无独有偶，2018年度这栏的数字仍旧是750美元（如下图）。

两年都是750美元，这也太巧合了吧？吃瓜群众表示好奇。谁都能看出来，这个数字就是通过调节上一行税收抵免合计（total credit)的数值倒挤出来的。可以这么做吗？由于美国税法太复杂，《纽约时报》不懂也不好乱说。IRS表示要关注，但是由于前期数额没有确定，这方面也没有做出结论。

六、侵犯总统隐私该当何罪？
此前IRS因为针对川普的强制审计不力，遭到了众议院筹款委员会的批评。众议院理论上可以绕开IRS自己去查税，这方面也有过尼克松的先例（请参考查总统的税要认真），但是此一时彼一时，目前民主党已经失去了众议院的多数席位，有心无力。纽约地方检察官办公室那边，又没有查税的专业能力，同样有心无力。这么看来，查总统的税还得靠IRS。以IRS的节奏，不知道猴年马月才会有结果。
小约翰这边进展很快，针对泄露总统申报表信息2023年10月12日小约翰当庭认罪，请求从轻发落。川普的律师传达前总统的意见说兹事体大，要求按顶格五年的刑期处罚。该案预定于明年1月底判决。
（正文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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