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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又见欢欢
文/付少辉
俗话说: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就拿城里有些人家养个狗啊猫啊这事来说,我就属于基本喜欢但坚决不养的那类,而且也主要是喜欢小狗小猫,对那些在大街上招摇而过的大狗或者冷不丁在你的裤脚上“哧溜”一下的老猫,心底里总是有一份畏惧,只是不像女儿那样被吓到骨子里而且忍不住尖叫罢了。
正是因为这一点,自从三十年前住到城里以来,我家是从来没有狗啊猫啊“入住”的,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打理好家里“人类”的生活起居都有点费劲劳神,哪有额外的闲情与精力呢?
不过,现状虽然如此,但这并不妨碍我对汪星族、喵星族那份天然而朴素的情感。撇开猫暂且不说(按我老家传统的说法,它们属于奸臣),就说说所谓人类的忠臣——狗吧,每当看到身边有类似的狗走过,我就不由得想起好多年前我老家院子里的欢欢。
关于欢欢的记忆并不是从头至尾都那么清晰,好在有母亲细致入微的讲述,让它的“人生经历”得以完整地钩沉起来,阔别久矣的它就那么活蹦乱跳地闪回到我的眼前……
大致在我还上小学的某一年的某一天,父亲从本村一孙姓人家兴办的奶牛场(也叫牛奶厂)花两块钱捉回来一只小狗,据说那里看家护院的母狗一窝下了六七个狗崽子,主人家出手心切,所以就被父亲象征性地“买”回来了,一来可以守卫家门,二来也寄望成为我的小玩伴。
它刚来我家,麻灰色的身体,亮晶晶的双眼,每天犹如毛线团一般在地上滚动,也算不那么讨人嫌。至于属于什么品种,始终不得而知,因为那时乡下人的头脑中还无瑕研判得这么仔细,反正觉得好像是一只狼狗。新“家人”初来乍到,我们全家一合计,给它起了个好听的名字——欢欢,寓意欢乐、欢快。实话说,最初我还是有点害怕它的,有意无意地躲着它,后来时间不长,和它慢慢混熟了,但我也就上了初中,再后来升入高中,一直是住校生,一周回一次家,所以和它聚少离多,不经意间我长大了,它也跟着长大了。因此,对它的记忆基本上停留在它变成大狗以后。但这丝毫不消减它死皮赖脸地对我这“小少爷”亲密无间的好感和腻歪。每次当我骑着自行车从学校回到院墙外面,它在大门外的窝棚处早已敏锐地嗅到了我的行踪,发自肺腑地一通娇喘与欢吟。及至我到了跟前,它纯粹实现了直立行走,用特有的火星语言问候着我,两只前爪搭在我的身上,尽情演绎着迎接“小少爷”归来的最高礼仪。
其实,那时候农家人养狗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保安。但凡方圆四周有所响动,它就“警报”长鸣,所以小偷等作恶分子也就甭想靠近了。说到这里,有个疑问至今都不明白:在忠实履职尽责的过程中,它练就了一身过硬的本领,到我家来的各类人等,但凡是我们亲近和欢迎的,它也相当友好,摇头晃脑,一顿顽皮;若是我们不喜欢或不待见的,那它定然雷霆大怒,啸叫地不亦乐乎。即使是多年未曾造访的远亲,它也似乎能嗅出“血脉亲情”的基因,慷慨地给予欢迎的礼仪,让我深感好奇!当然个别时候也有闪失,乱吼了不该吼的人,遭到父亲的一顿训斥甚至殴打。
鉴于它毕竟是狗,生性有些暴戾,为防止咬伤乡邻或路人,它基本是被用锁链栓在大门楼子入口处,不远不近,恰到好处。但有一次它不知何故就神秘失踪了,从白天找到晚上也没它的任何音信。按理说,狗作为“忠臣”,无论主人高低贵贱,它绝对是不离不弃,应该是会回来的。但两三天过去,始终就是不见动静。父母亲于是动用了当年村子里最原生态的办法,找到相邻生产队一位颇有名气的“善人”(也就是阴阳先生)上门算了一卦。善人是位五十多岁的老者,听了大致情况后,但见他双目微眯,单手掐掐算算,嘴里念念叨叨,三两分钟,即有定论:“你家的狗没走远,就在东南方向,不出四五里!”打发走了善人,我和父亲赶紧出发,向东南方向一路寻去,问了几户人家,很快远远听到了在一个地坑院里欢欢激动且无助的呼叫声。原来它那天不小心挣开了绳索,撒欢子远行,被一个狗贩子不道德地制服了,羁押在他家里。久别重逢,热泪盈眶,父亲把狗贩子一顿臭骂后,欢欢顺利地跟着我们回家了。至今还是佩服那位善人,不知道他为啥算得那么准。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好几年过去,我该去上大学了。有一天,父亲郑重地对我说:“你这一走,欢欢也没人和它玩了,再加之你这学费路费也凑不齐,我和你妈思前想后,还是把欢欢卖了吧!”父亲突如其来的话让我很是震惊,难免一番交涉,但最终现实的境况让我不得不妥协。几天后,欢欢被卖到了七八里之外本乡街道的一个商店里,换回来滚烫的60块钱。永远难忘当时和欢欢告别的场景,只见它在商店后院的空地上,围着栓它的木桩疯狂地转着圈,嘶吼着,哀求着……眼角俨然有热泪涌出。那时候,我觉得我们是那样地无情无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后来,我怀揣着包括这60元钱在内的盘缠远赴东北上了大学。据家里说,欢欢有一次还跑了回来,家里给喂了些好吃的,无奈地又给人家送了回去。再后来,父母亲不管谁去乡上办事,都专门过去看看欢欢,给带点馍馍吃。
至于我,四年大学后直接回到省城上了班,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早些年倒见过欢欢几次,后来就杳无音信,彻底断了念想。
就在断断续续写下这篇文章的一个晚上,还真的梦见欢欢了:一如当年善良而温顺的表情,摇头摆尾地,顽皮地扑到我身上,嘴里哈着热气,扑棱着殷红的舌头,分明在对我说:“这么多年,你们都去哪儿了呀!这下不会再让我走了吧?”
忽然梦醒,感觉秋夜的凉意明显加深了几许,不由得裹紧了被角,但再也没有了睡意……
(2023年9月16日写于金城黄河之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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