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 国际税事“合”与“争”

李威03

作者：郝正非
编者按 2022年，全球新冠肺炎疫情仍未结束，叠加地缘政治引发能源危机，部分国家通货膨胀高企，世界经济复苏更加艰难曲折。这一年，全球税收大事频频登场，有合作也有争端，波折不断。
“双支柱”方案：有“合”作共识 有利益之“争”
今年以来，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以下简称经合组织）持续推进“双支柱”方案。经合组织于3月发布了支柱二全球反税基侵蚀规则立法模板草案相关注释及说明性示例，7月发布了《支柱一金额A进展报告》，10月又发布了《关于支柱一金额A的征管和税收确定性方面的进展报告》，目标是在2023年年中签署实施金额A的多边公约。同时，金额B制度设计已经取得重要进展，近期将发布关于金额B的咨询文件，以期在2023年上半年完成相关工作。

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近日发布预测，今年世界经济将仅增长3.1%，大大低于2021年强劲的5.9%。（CFP图）
2022年，支柱二的推进工作在多国取得进展。英国、荷兰、爱尔兰、澳大利亚等10多个辖区表示将从2023或2024财年实施全球最低税。12月15日，历时近1年，欧盟27个成员国终于就关于支柱二的欧盟全球最低税指令达成一致。
欧盟全球最低税指令草案的通过一波三折。匈牙利和波兰此前持续反对该指令草案。波兰表示，由于美国尚未表明是否以及何时批准修改其国内法，故不能支持欧盟单方面引入全球最低税，因为这会降低欧盟的竞争力。匈牙利认为，其近年来经济成就的关键在于不断减税，而实施全球最低税将伤害匈牙利的经济并威胁到就业。12月12日，欧盟与匈牙利达成一项协议，获得了匈牙利对全球最低税指令草案的批准。12月15日，波兰在欧盟理事会峰会期间最后一刻取消了对全球最低税指令的否决。
欧盟全球最低税指令草案通过后，全世界的目光便集中到美国这边。值得一提的是，15％的全球最低税税率是在美国牵头下制定的，但由于部分共和党议员认为该税有损美国公司利益，修改其国内法的相应税收改革今年未能在美国国会获得通过，这还是在民主党同时控制参众两院的情况下。随着共和党将于2023年1月接管众议院，拜登政府想通过这项议题将更加艰难。
加强征管“合”作 让加密资产不是秘密
加密资产在全球投资和金融领域得到广泛应用。今年以来，美国、澳大利亚、葡萄牙、韩国税务部门相继出台相关税收政策，以加强对这一新生事物的监管，堵塞税收征管漏洞。
与传统金融产品不同，加密资产可以在没有传统金融中介机构（如银行）干预的情况下转让和持有，而且任何中央管理机构都无法完全掌握加密资产交易行为或加密资产持有情况。由于加密资产和相关交易并未被经合组织推动实施的《共同申报准则》全面涵盖，相关纳税人特别是高净值人士很可能逃税。这阻碍了二十国集团和经合组织在提升全球税收透明度方面取得进展，国际社会对加密资产涉税信息交换和修订《共同申报准则》的呼声日益强烈。

2022年8月，经合组织批准了《加密资产涉税信息报告框架》，该框架规定以标准化的方式报告加密资产交易的涉税信息，以便各司法管辖区自动交换此类信息。同时，经合组织还批准了对《共同申报准则》的修订，将某些电子货币产品和央行数字货币纳入申报范围，并于今年10月10日在其官方网站发布了《加密资产涉税信息报告框架及修订共同申报准则》。该报告在2022年11月二十国集团领导人巴厘岛峰会上获得批准。
以“合”理手段“劫富济贫”
随着新冠肺炎疫情的持续蔓延和通货膨胀的影响，许多国家财政支出日益增加，对高收入人群加强税收征管已经成为其解决眼下危机的重要措施。
年初，新加坡2022财年预算案宣布，从2024财年起，纳税人的收入在50万新加坡元（1美元约合1.35新加坡元）至100万新加坡元的部分将按23%的税率征税，超过100万新加坡元的部分将按照24%的税率征税。目前，这两个级距的税率均为22%。
11月，英国新任财政大臣亨特在下议院公布了2022年度秋季预算案。该预算案降低了最高一档个人所得税税率的门槛。
此外，哥伦比亚政府的税收改革法案规定，对拥有资产超过30亿比索（1美元约合4759哥伦比亚比索）、50亿比索和100亿比索的资产所有者分别征收税率为0.5%、1%、和1.5%的财富税，同时还对每月收入超过1000万比索的哥伦比亚人提高所得税税率。
对富人增税已经成为多国政府的共识，正如英国新任财政大臣亨特所说，要让最大的负担落在肩膀最宽的人身上。
碳税：多国“合”潮流 暗中有“争”端
近年来，全球气候变化的风险受到关注，许多国家加快向温室气体净零排放过渡。成功过渡需要一揽子政策调节，税收政策是其中的重要工具。
11月8日，新加坡国会通过了《碳定价法案（修正案）》。根据修正案，新加坡计划分3个阶段提高碳税，从当前每吨二氧化碳当量5新加坡元上调至2030年的每吨50~80新加坡元。根据南非《国家气候变化法案》，南非计划将碳税税率从每吨二氧化碳当量120兰特（1美元约合14.80南非兰特）提高至2026年的每吨300兰特，2050年至少达到每吨1800兰特。
事实上，根据二十国集团委托，经合组织于11月3日公布了题为《温室气体排放定价：将气候目标转化为气候行动》的报告。根据该报告，通过对71个国家（这些国家共占全球温室气体排放和能源使用的80%）使用税收政策减少温室气体排放数据的跟踪分析发现，2021年这些国家中超过40%的温室气体排放面临征税——高于2018年的32%，表明近年来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国家将税收工具用于控制温室气体排放。
然而，总有一些国家和地区的碳税政策目标不那么纯粹，甚至暗藏心机。
12月12日，据欧洲议会官网公告，欧洲议会和欧洲理事会对碳边界调节机制（又称“碳关税”）达成临时协议，确定欧盟将于2023年10月起试运行碳关税，以应对气候变化和防止碳泄漏。
根据临时协议内容，欧盟进口商必须购买排放证书，其价格基于在欧盟境内生产相同商品时所需支付的碳价来制定。这项机制将在2026年正式生效，不过进口商必须从2023年10月起就申报其收到货品中所包含的碳排放量。碳关税也有豁免机制，和欧盟排放标准一致的国家将享有免税待遇。
据了解，今年6月，欧洲议会已表决通过碳关税修正案。临时协议与修正案略有不同之处：碳关税实施时间从2023年1月1日推迟到2023年10月1日；起征时间从2027年提前到2026年；碳关税适用范围在水泥、钢铁、铝、化肥、电力等产品基础上，增加了氢气、特定条件下的间接排放、特定前体和某些下游产品，例如螺钉和螺栓等类似钢铁的制品。
由于受欧盟碳关税影响比较大的将是碳密集型出口企业，而碳密集型企业往往集中在发展中国家，因此碳关税非常容易成为贸易摩擦新的引爆点。欧盟开征碳关税还可能在全球引发“蝴蝶效应”，其他国家会效仿欧盟推出各自的碳关税制度和措施，甚至将征收行为脱离经济贸易层面而上升到政治层面，从而发展为新一轮的全球性贸易战。
“合”伙征收暴利税
俄乌冲突爆发以来，欧洲能源危机和通胀压力进一步升级，而各类能源企业赚取了创纪录的利润收入。
2022年9月，欧洲理事会批准欧盟委员会此前有关控制能源价格的紧急措施的议案，措施的三大要点是限电、限价、征收暴利税。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表示，对能源企业利润征收的暴利税预计将超过1400亿欧元。
据了解，在欧盟统一征收暴利税之前，意大利、希腊、匈牙利、西班牙、比利时、捷克、波兰等欧盟成员国以及英国均已宣布对能源企业的巨额利润征收暴利税，部分国家甚至将这项临时性税收的征税范围扩大至银行、保险等行业。
暴利税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征税国的财政需求，但同时也对银行和能源企业带来沉重负担，遭到企业的强烈反对。此外，部分立法者表示，征收暴利税会打击企业在石油和天然气领域的投资热情。
美国新能源车税收政策惹纷“争”
今年8月，美国总统拜登签署《通胀削减法案》，为生产和购买新能源汽车提供税收抵免，总额高达3690亿美元，以推动电动汽车和绿色技术在美国的生产和应用。法案规定，电动汽车部件需要在美国制造，电动汽车整体需要在美国组装。美国辩称，该法案旨在缓解通胀、削减赤字。

图为在不久前举行的2022巴黎车展上，观众在观看雷诺Apine H2氢动力概念超级跑车。（CFP图）
这项“美国优先”的产地要求，对韩国企业极为不利。起亚、现代等尚未在美国建成电动汽车厂的韩国车企将遭受巨大损失，韩国的三大电池制造商LG、SK On和三星SDI也将受到补贴歧视。这引发了韩国的强烈不满，成为近期韩美之间的外交争论焦点。日本经济产业省大臣西村泰敏认为拜登政府这一做法保护本国企业的意图十分明显，会考虑向世界贸易组织提起诉讼。
《通胀削减法案》还可能导致欧洲电动汽车企业转移至美国，引发欧洲企业关停、工人失业和投资外流等一系列问题。12月初，法国总统马克龙在访美期间，在多个场合对该法案提出批评，警告这可能导致“西方世界分裂”。据西班牙《国家报》报道，西班牙、法国、意大利等欧盟9国领导人近日举行会议，发布公报呼吁以“欧洲的方式”应对美国《通胀削减法案》的挑战。
有评论担心，如果其他国家纷纷效仿美国的补贴政策，可能殃及全球经济。美国政府的自私行为有可能打开“潘多拉魔盒”。
金砖税务“合”作有例可循
11月2日，由中国国家税务总局主办的金砖国家税务局长会议以视频方式举行。作为落实《金砖国家领导人第十四次会晤北京宣言》关于“形成‘金砖税务最佳实践’这一特色知识产品，为其他发展中国家提供借鉴参考”的具体举措，会议审议通过并发布了“金砖税务最佳实践”首批9个案例。这些案例分别是：巴西的“信任”大企业合作遵从项目，俄罗斯的欠税管理工具、税收情报交换数据系统，印度的非接触式税收征管、纳税申报智能升级，中国的智能化个税汇算清缴、税收宣传月和税务海关转让定价协同管理机制，南非的税收遵从风险评价与监控系统。
这9个案例集中展示了金砖国家在全球税收治理领域的有益探索，反映了金砖国家税收治理的最新成果和各国税务部门的共同关切，体现了金砖国家税务部门的最新理念，具有较强的可操作性和指导意义，为深化全球税收治理提供了“金砖样板”、贡献了“金砖智慧”。
不谋而“合”抗通胀
今年以来，欧美国家通货膨胀压力不断加大，其中英国、美国的通货膨胀率均创下近40年来的新高。为此，部分国家出台税费政策，以减轻本国的通胀压力，为民众生活纾困。

圣诞节期间，英国伦敦摄政街调暗了圣诞彩灯。昏暗的灯光反映了受能源价格上涨和通货膨胀的双重影响。（CFP图）
年初，英国约翰逊政府宣布降低汽油和柴油的燃油税税率，提高国民保险金起征点。年底，苏纳克执政后，提高了能源利润税（暴利税）税率，并对低碳发电企业的超额收益开征新税。政府将增加的收入返还于民，按照9月通胀水平（10.1%）提高国家养老金、社会福利、税收抵免额度及23岁以上工人的最低工资标准，延续对家庭的能源补贴。
8月10日，德国财政部部长表示，德国将提供价值100亿欧元的税收减免计划并落实联邦内阁发布的《通货膨胀补偿法》。依据《通货膨胀补偿法》，提高2023年、2024年个人所得税年度应税收入门槛，并相应提高第二档税率和第三档税率的应税收入额。下调汽油和柴油的燃油税和增值税。停征可再生能源附加费。还提高了纳税人的基本津贴和儿童津贴、儿童福利及赡养费的扣除额。
此外，丹麦修订了《电力税法》和《税收评估法》草案，降低2022年第四季度和2023年的普通电力税税率，提高2022年和2023年最高就业津贴。葡萄牙政府推出一项总额为24亿欧元的纾困计划。法国征收所得税的规模将与通货膨胀水平挂钩，在提升薪资水平以应对通货膨胀的同时不增加税负。
从统计数据看，尽管近期全球各国的通胀率有所下降，但多数主要发达经济体11月的核心通胀率仍在上升，并仍远高于多数国家央行设定的2%的目标。抗通胀，仍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增减之“争”：英国税收政策大逆转
2022年，一场“政坛闹剧”让英国税收政策成为全球关注的焦点。
约翰逊辞职后，利兹·特拉斯和里希·苏纳克成为首相候选人。对二人而言，如何提振英国经济都是十分重大的议题。但特拉斯和苏纳克在竞选中提出的相关税收政策却大相径庭，特拉斯主张减税，苏纳克主张增税。在这场“二选一”的角逐中，特拉斯胜出。
9月23日，作为新任首相特拉斯新官上任后的“第一把火”，英国政府宣布了题为《2022年增长计划》的“历史性”减税方案，希望以此增加居民的边际消费倾向，同时提升企业的投资意愿，以达到刺激经济增长的目的。该方案是英国自1972年以来最大规模的减税方案，预计减税总额在450亿英镑左右。
然而，这一方案在金融市场引发了剧烈动荡，导致各界质疑不断，最终给特拉斯45天的首相任期画上了句号。
随后，新组建的苏纳克政府提出了一份涉及增税250亿英镑、削减支出300亿英镑，共计增加财政收入550亿英镑的一揽子财政计划，以加强对公共服务支出的保障，帮助英国民众渡过生活成本危机，维持经济稳中有增，提振市场信心。
据悉，苏纳克在当选后承诺要给英国“一个充满希望的未来”，但他的增税之举能否挽救处于多重困境中的英国，国际社会拭目以待。
本文刊发于《中国税务报》2022年12月26日B1版。
来源：中国税务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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