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03月31日】海外逃税第一案－富豪养鱼，“肥咖”收网

税智观察

书接上回（请参考海外逃税第一案－“肥咖”大赦和不准投降）。

  一、水深而鱼肥

在IRS眼中，老布是一条大鱼。在现实世界中，老布痴迷钓鱼。就连给自己的亲信命名代号，都是各种鱼。上回说到的小斯代号“虹鳟鱼”。
  
老布1948年5月28日出生于一个商人家庭。早年先在福特汽车打工，后来去了IBM，成为IBM大型计算机服务的明星销售员。1970年老布开始创业，设立了环球计算机服务公司（“UCS”），从事汽车经销商的软件销售。这段时间老布还学习了编程。后来在其个人网站上，老布宣称，我内心深处始终是个码农。这倒不假。后来使用加密通信方式和给亲信命名代号，这很符合码农的特征。
  
但是，自称码农和照片上那种”农家乐”风格，只是老布面向公众刻意展示的低调。身价60亿美元的老布真实的一面则是极尽奢华。拥有私人飞机，还有一条价值3300万美元的游艇，能停直升飞机的那种。老布去西班牙旅行的时候，游艇要随行。当然了，这些支出都是在老布的公司里面列支，道理你懂的。

  

低调奢华的老布有一个烦恼，就是税太重。挖到第一桶金后，老布以父亲Albert Eugene的名义于1981年在百慕大设置了一个信托“A Eugene布劳克曼子女信托”，后来改名为“A Eugene布劳克曼慈善信托”（简称“布劳克曼信托”或者“AEBCT”）。布劳克曼信托以老布夫妇及老布兄嫂为受益人。到了1997年，老布在布劳克曼信托下面设置了一系列的境外公司（简称“Steps”），并把自己的摇钱树软件公司UCS变成了Steps的子公司。这种把美国公司变成了变成了外国公司子公司的做法被称为“倒置”，就是利用当时美国税法中的漏洞，将所得实现在美国境外，避免在美国缴税。这是一度很流行的避税手段。
  
但是，这种安排会导致资金流向美国境外。2000年前后互联网企业非常活跃，美国硅谷遍地都是投资机会，如何让这些资金回流美国赚钱呢？老布其实已经有了主意。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老布找到了小斯，把他的主意付诸实施。看过上篇大家已经明白了，小斯这时候成立了一个Vista基金公司，在境外设立了一支基金叫做VEF－II。这只基金唯一的LP就是老布，当然不是老布不会直接投资VEF－II，而是通过境外公司去投。这时候老布又在境外搭下了一个信托，在这个信托下面设置了一个公司叫做Point Investment Ltd. (简称“Point”)。Point担任了VEF－II基金的唯一LP。

  
VEF－II基金的规模，小斯一开始要10亿，老布当时投了3亿，2004年再补投了7亿，最终达到了10亿。这些资金，都是老布从UCS赚到的钱，通过境外又周转回美国，通过小斯在美国投资。赚钱省税两不误。

  

二、浑水摸鱼
富豪利用避税港规避美国税，这是逃税还是避税？上世纪也许可以称为避税。后来美国的反避税法规越来越严，出现了诸如Subpart F之类的法规，专门针对这种境外避税进行反制。例如Subpart F法规下，Point这种境外受控公司一旦取得了股息、资本利得等各种被动所得，会被视同立即向美国的股东进行分红，美国股东立即要缴纳所得税。Subpart F下想境外避税就不容易了。但是以上反避税法规有个前提就是受控外国公司（“CFC”）测试。也就是说Point这种境外公司必须受美国股东的控制，才可以来谈反避税。但是控制不控制IRS如何知道？老布在海外设立了一系列架构，就是把水搅浑，想模糊自己对下面CFC的控制权。
  
想模糊也不容易。美国1970年出台了《银行保密法》，经过不断强化，最后形成了每年随纳税申报表一并报送“肥吧”报表的制度（请参考起诉“肥咖”违宪？吃瓜群众别捣乱了）。境外公司总得开银行账户吧？这些银行账户到底受不受控制？如果在“肥吧”中声明其受控制，就证明对海外公司存在控制。反过来，如果称境外公司不受控制，那就不能在“肥吧”中申报其账户。受控制的账户如果不申报，那就是欺诈政府，本身就是一项罪名，而且有意隐瞒就不是避税了，那就是逃税，可能构成犯罪。
  
老布就是坚称对Point以及后来成立的Edge这类海外公司不存在控制，“肥吧”报告中也不报告这些账户。但是投资决策都是自己做的，怎么能掩盖控制的痕迹呢？对于老布这种技术型富豪，这当然不难。老布通过境外的律师来操控这些公司。老布与律师之间，以及律师与其它相关人员之间，用上了一套加密通信设备来进行无纸化通信。

  

有了CIA的设备，做事方式也要向CIA看齐。老布给相关人员用上了代号。这个时候就能看出老布多么喜欢钓鱼。他给小斯的代号是“虹鳟鱼”，给百慕大律师Tamine的代号是“鲑鱼”，此外还给其他的相关人员的代号“梭鱼”和“鲷鱼”，给自己的代号则是“许可证”。这些代号都是为了对付IRS的，因此也给了IRS一个代号称为”the House”。这个是什么意思？也可能是官家，也可能是庄家，也可能是店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他说的就是店家，而且是做海鲜的餐厅。还有他的那些公司名称，“尖”（Point）和“锋”（Edge）之类的，也跟钓鱼有关。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群鱼的感受你造吗？
  
小斯是个投资天才。老布投入到VEF－II的10亿，2016年就收回了20亿，还只是一部分。老布赚到的又重新投入小斯的其它几支基金，都是在这些架构下不断的境外循环。一样的赚钱，一样的逃税。
  
三、被鱼反杀

这段时间美国的政府也没闲着，2010年出台了一个“肥咖”法案。原来“肥吧”是靠纳税人自觉申报的，报得全不全美国政府也不知道。“肥咖”法案之下美国政府就能从境外的银行拿到信息。2014年肥咖法案付诸实施（请参考起诉“肥咖”违宪？吃瓜群众别捣乱了），海外银行都很配（Wu）合（Nai），把账户信息交给了IRS。

2012年百慕大的开户银行受到监管压力要关闭老布的账户，于是老布又到了瑞士开户。这也只是权宜之计啊。那时候G20已经宣布银行保密制度终结（请参考全世界税务局，联合起来（三）－ 终结者G20），瑞士的银行也快挺不住了。对于老布来说，大风大浪见多了，这家银行不行换个银行就可以了。老布没有意识到，这次遇到了黑天鹅。后来瑞士的银行账户果然也被冻结了，这是后话。
  
老布夫妇参加慈善活动
屋漏偏逢连阴雨。2011年小斯婚姻出现了危机，老布感觉大事不妙，开始想辙。后来老布制定了一个金蝉脱壳的“末日计划”：设立新的信托跟原来的代持人断绝关系，让儿子放弃美国公民身份，移居到海外，重新设立一套境外架构，甚至还想买一家不跟美国做生意的瑞士银行，彻底摆脱“肥咖”和“肥吧”的骚扰。除了买银行不现实，没有实施之外，其它都做了。金蝉脱壳的这套文件代号为“末日文件”。

  
有了新壳，旧壳要销毁，不留痕迹。平时老布要求不要保留书面资料，只保留加密的电子记录。这时候，老布指示律师“鲑鱼”再过一遍资料，看有没有漏网之鱼，还派律师到各处找到相关人员，将对方手中的证据也一并销毁。
  
到了要逃生的时候，老布与小斯都用到了慈善。2016年律师“鲑鱼”通过加密邮件，向老布建议说多做慈善捐赠可以证明慈善信托的慈善诚意，抵挡IRS的攻势。老布通过布劳克曼信托向一家大学捐了2500万美元，此后又向别的大学捐赠数千万美元。

老布也明白，人是最不可控的因素，说到底还是要做人的工作。老布贷款数百万元给知道太多内情的律师“鲑鱼”，让他在澳大利亚买一套房子移居过去避风头。小斯这边老布不太担心，两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但是偏偏就是小斯被IRS攻破了。祸到临头各自飞，钓鱼的老布被“虹鳟鱼”给反杀了（请参考海外逃税第一案－“肥咖”大赦和不准投降）。

四、一网打尽

2020年10月1日，就在小斯与司法部签署和解协议的前夕，美国司法部针对老布向加利福尼亚北区法院提起了诉讼。指控涉及到欺诈政府、洗钱、逃税、违反银行保密法、销毁证据、妨碍司法等9项罪名，由于逃税、违反银行保密法等罪名是分年度来指控的，每一个年度就算一项指控，所以合计起来有39项指控，外加两项指控这次没有提出，未来还要提出。这个案子跨度20年（1999至2019）涉及税金20亿美元，不愧是“肥咖”第一案。
  
要说这个20亿美元税款，有些夸张。根据福布斯估计，老布净资产50-60亿美元，难道说全部资产的三分之一都该缴税？小斯那边，净资产70亿美元，承认逃税只有4300万美元，加上利息和罚款合计只有1.4亿美元，已经过关。起诉书是IRS的一面之词，里面有水分。要通过法庭才能挤于水分。
  

  《福布斯》将老布比做毒害青年心灵的《星球大战》黑武士达斯·维达。

法庭审判还没有开始，舆论审判已经开始。《福布斯》这篇文章题为《操纵狂隐形富豪几乎毁掉了黑人首富》，扒出老布过去与客户之间的官司，把老布描绘成一个压榨客户的黑心商人，还把老布比做毒害青年心灵的《星球大战》黑武士，指责他一手策划并教唆纯洁的黑人青年小斯逃税。这篇文章让人不解。老布一手造就了小斯这个黑人首富，是功还是过？对小斯而言，是恩还是怨？小斯逃税是自愿还是被迫的？是自学成材还是老布教会的？目前舆论中也只有小斯的一面之词，偏听则暗。到了案件审理过程中，双方你来我往，会更加明朗。
  
老布不是黑人，得不到同情分，也没有上蹿下跳走上层路线，因此在政府部门和舆论方面都吃了大亏。但是老布的律师也不白给。律师否认所有的指控，花了100万美元把老布保释出来，然后宣称老布患有老年痴呆症，不能到加州受审，申请在居住地德州就地受审。美国司法部说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拖延是没有用的。

美国富豪海外逃税，美国政府不是不知道，也不是置之不理，而是悄悄编织了反避税法规以及"肥吧“法案两张大网，张在哪里早早等着。等了很多年，又出台了”肥咖“法案，开始集中收网了。可叹老布这个高智商富豪，钓了一辈子鱼，最后被IRS一网打尽。回头一看，中了IRS放水养鱼秋后算账的百年大计。

关于作者：Patrick Zhao,专注国际税务30年，曾任职税局、“四大”和外企，现专职从事国际税务咨询，服务过近百家知名客户，著有《“走出去”企业税务指南》。可通过以下图片中的信息联系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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