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金滞留中国，这锅该甩给俄罗斯

税智观察

一、空穴来风
Mobius Capital Partners的创始人，美国亿万富翁投资者马克·麦朴思（Mark Mobius)今年（2023年）二月底做客美国福克斯(Fox)电视台，跟商业频道的主持人Maria Bartiromo吐槽说自己有一笔巨款滞留在了汇丰银行（HSBC）的上海分行，原因是中国政府限制资金流出。麦朴思接着说中国政府对经济的控制越来越严，在中国投资要十分小心。

（麦朴思和Fox主持人Maria Bartiromo）
福克斯借题发挥，说中国政府不遗余力地阻止Mobius资本撤离中国公司的股票，然后借麦朴思之口说中国的投资环境已经发生了变化，现在更看好印度和巴西。麦朴思历来看好中国，现在都动摇了，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福克斯是美国主流媒体中的非主流，其商业频道处于同行鄙视链的底端。既然是商业频道，目标观众应当是理性的商人，而不是情绪化的吃瓜群众，不能罔顾事实只拣吃瓜群众爱听的说，如果这么不负责任误导了目标观众，让人家赔上身家，那只会砸了自己的饭碗。
看到福克斯这么作死，别的主流媒体不会放过踩踏的机会。CNBC在3月6日发布了后续报导，展示了一种完全不同的风格，那就是不能只听一面之词见风就是雨，要多方求证。
CNBC采访了中国的国家外汇管理局（SAFE）并引用SAFE官员的话说，这件事是一个“具体操作的银行的基本流程和内部控制要求方面的问题...中国的跨境付款政策并没有改变。”CNBC说，SAFE表示要继续指导和要求商业银行优化跨境金融服务，提高服务水平。
同时，CNBC也采访了汇丰银行。此前香港的《明报》已经采访过麦朴思，并报道说问题已经解决。CNBC就《明报》的消息向汇丰银行询证，汇丰银行答复说“我们对具体客户的情形不加评论”。
CNBC接着采访了另一家重磅投资人，位于上海的一家投资管理咨询公司Z-Ben的管理董事Peter Alexander。Peter表示没有遇到过类似问题。不光自己没有遇到过，跟十几家客户确认过了，也都没有遇到过类似问题。
CNBC报导说，Peter在领英上发帖表示业务一切照旧。

（CNBC的报道画面）
二、事出有因
别人都说没有遇到类似问题，那么麦朴思的问题出在哪里？从CNBC的报道中可以看出一些端倪。根据CNBC报导，SAFE官员说过”我们注意到相关市场参与者对银行处理其个人账户资金汇出业务存在疑虑“。而Peter Alexander也说麦朴思的问题出在用个人账户汇出资金。因为是个人账户汇出资金，这种问题并不奇怪。自己没有遇到过类似问题，是因为没有用个人账户来汇出资金。
在福克斯的访谈中，麦朴思说汇丰银行并没有给自己解释过原因，“只是设置了很多障碍。银行没有说不能汇款，而是说要提供过去二十年的记录，以证明钱是怎么赚来的。这也太离谱了吧！”
麦朴思的投资款进入中国，很可能是通过QFII或者RQFII等渠道。这都是资本项下的对公账户。资金进来时要审批，如果取得收益退出投资后仍旧原渠道汇出资金，由于已经审批过，手续相对简单，主要是办理对外付汇税务证明即可。但是，如果汇出时不走原渠道，而是改道走个人账户，那么问题就复杂了。
说到这里，又有人会问了。为什么不走原渠道，要走个人账户？怎样做到的？这个问题问得好。麦朴思的税务顾问那里一定会有全套的答案。
个人账户适用另一套监管手段，遵循另一套规则。具体说就是“境外个人购付汇看来源”，需要向银行提供收入来源的合法证明。麦朴思会说，我的资金是过去二十年积累下来的，难道要我提供二十年的资料？银行会说，只要是缴过税的收入，提供二十年的完税证明不难吧？话不投机半句多，于是就僵在这里了。
那么问题是怎么解决的呢？有媒体称（请参考亿万富翁跨境汇款在银行遇阻？真相来了），本次麦朴思汇款“受阻”的资金来源于其“出售上海物业所得”。这是一个重要提示。原来，真的不需要提供二十年的收入证明。如果你近期恰好卖了一套或者几套房子，收到的资金（税后）大于或者等于想汇出的金额，那就好办了，只提供卖房子的合同，外加相应的完税证明就可以汇出资金了。至于你当初买房的资金是怎么来的？没有人会关心。

（Maria Bartiromo1993年加入CNBC，2013年离职加入Fox)
三、几只看得见的手
既然有这个解决办法，汇丰银行为什么不早说？服务意识不到位啊！这也不能怪银行。银行对客户负有监管责任，相关法规不允许银行给客户出这种主意。客户遇到这种问题，要咨询自己的财务或者税务顾问。
根据财联社相关报导，汇丰中国相关发言人对财联社记者表示：“我们无法就客户的情况发表评论，但需要澄清的是，我行未收到来自中国监管部门关于限制资金汇出的任何要求，也未获悉中国政府在跨境资金汇出方面近期有任何政策变化。与各国情况类似，商业银行业务办理需要遵循一定流程和内控要求。”
汇丰银行这段话的言外之意就是商业银行业务办理需要遵行多个国家的相关法规，不只是中国的法规，还有欧美的法规。
说到中国的法规，CNBC在报道中提到了中国人民银行令〔2016〕 第 3 号《金融机构大额交易和可疑交易报告管理办法》，以证明中国政府在跨境资金汇出方面近期没有任何政策变化，这足以说明问题。但是CNBC说，中国在外汇以及汇出资金方面法规很严格。这句话就不全对。中国在外汇方面经常项目自由交换，不算严格；资本项目一般要审批，就算严格吧；但是在汇出资金监管方面，比起欧美并不严格（请参考不懂外汇的银行不是好税务）。就说这个大额交易和可疑交易报告制度，在欧美早就是标准操作了。除此之外，美国还搞了”肥吧“（请参考“肥吧”一抓就灵）和”肥咖“（请参考起诉“肥咖”违宪？吃瓜群众别捣乱了），OECD搞了EOIR和AEOI（请参考全世界税务局，联合起来（三）－ 终结者G20），给金融机构造成了很大的合规压力和合规成本。比起这些来，中国的金融监管措施是小巫见大巫。

汇丰银行说的”商业银行业务办理需要遵循一定流程和内控要求”，其中的核心要求是“了解客户”（KYC）。各银行的KYC流程依据各国的相关法规制定，由于美国政府要求最多，监督最严，针对美国法规的合规付出的精力最多。当年的孟晚舟事件，起因就是汇丰银行向美国政府举报了华为的可疑交易。客户是银行的衣食父母，若非万不得已谁想得罪客户？但是银行要做生意尤其是做美元生意，就躲不开美国的“长臂管辖”，得罪谁也不能得罪美国政府。因此，全世界的银行面对美国政府的监管都会战战兢兢，处理业务时会很谨慎。
美国政府监管金融机构，主要是反洗钱，其次是反逃税。反洗钱方面，配合制裁相关敌对国家是一项重要内容。敌对国家的杰出代表以前是伊朗，现在则是俄罗斯。因此说，如果金融机构监管最近真的忽然严格起来，那么多半是因为加大了制裁俄罗斯的力度。麦朴思遇到的问题 ，如果真要甩锅，那也只能甩给俄罗斯。
四、打破刻板印象
之前给境外的投资者讲中国的税制，主办方要求将题目定为“资金出境”。见我很不解，主办方解释说，中国的外汇管理很严格，资金难以汇出，这是西方的一个刻板印象，可以借这个噱头吸引眼球。讲课的过程中，有听众果然问到外汇方面的问题。我简单介绍了资金出境的相关政策和流程，听众听了将信将疑。我也很震惊，想不到改革开放四十年了，中国人对于西方的了解已经相当深入，而西方对中国的刻板印象仍旧这么深刻。

外国人了解中国的渠道，一方面是我们请进来，另一方面是我们走出去。这两方面都有一定难度。这个麦朴思也算是深耕中国二十年了，对中国的真实情况还是雾里看花。看来中国境内的老外，有相当多一部分生活在象牙塔之中，对现实了解有限。走出去这方面，我们直接发声的机会并不多。几年前出国参加一个税务专业人士大会，会上中国的话题不少，大多都是一些港台人士讲一些鸡毛蒜皮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我有机会讲了一些，会后一位德国的朋友跟我说还是想听你多讲，了解一些真相。我的体会是，外面的那些所谓“中国通”，很多只能了解到中国一些皮毛，他们自己的信息来源仍旧主要依靠境外的媒体。外界通过这些人来了解中国，岂不是盲人骑瞎马？
在“请进来”阶段我们奉行“拿来主义”，闷声发大财。现在到了“走出去”阶段，我们的策略要改变一下，要奉行“送去主义”，多上台，多发声。要打破刻板印象，不能靠别人，只能靠自己。
（正文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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