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世卫报告我看出了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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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卫组织这周发布了有关新冠溯源的研究报告。这个报告是基于世卫专家组今年一月到二月期间，在武汉四个星期的调查研究，以及跟中国专家组的交流出具的。双方各自派出了17名专家。

按照世卫跟成员国的约定，世卫自己是无权自主进入某个国家调查的。因此基本上所有的与中国相关的数据分析都由中国专家提供，世卫专家是不能通过原始数据独立研究的。

报告一出，各方报道各有侧重。中方的报道一般侧重于世卫报告证明实验室泄露基本不可能。主要就是针对有人怀疑武汉病毒所实验室泄露。西方的反应一般就是担忧世卫在中国不能自由接触原始数据，自主分析，只能看到别人提供的内容。

于是14个国家联名发了一个声明，不用跑太远，邻国外务省就有一份贴在网站上。具体就是说这些国家会坚定不移地跟世卫和国际专家合作，研究新冠的源头。

他们支持独立透明，不受影响的分析研究。他们对世卫的这份报告有些担忧。他们希望将来再发生这种规模的疫情的时候，能够进行更快速有效透明以科学为基础的独立研究。


世卫对于促进全球健康和安全的使命很重要。这些国家共同担忧世卫在疫情发生一年之后才进入中国，而且国际专家们没有接触完整的原始数据。希望第二阶段的研究，专家们可以独立进行。

世卫报告中也建议了很多下一步要做的研究，这些国家希望可以就着现在的势头，尽快开展这些工作。

世卫组织总干事谭德塞博士在周二的时候发表讲话，他认为 “这次评估不够详尽，需要更多的研究和数据来支持更全面的结论。这个报告是个重要的开端，不是结束。我们还没有找到病毒的来源。我们必须继续尊重科学，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作为一个热衷研究（八卦）的专业人士，我忍不住把世卫这个报告找出来，亲自阅读一遍，看看到底是怎么说的。报告也不很长，120页。根据事先约定，世卫发布这个报告之前，中方已经审阅过一遍，所以内容是中方认可的，没有什么不能公开的。

首先吸引人眼球的是题目中有 ”中国部分“ （”China Part"）。建议加这两个词的是个高人。这说明了新冠溯源研究不会只在中国进行，预期将来要在其他国家也进行。另外报告明显说明了这是一个联合报告，因为世卫需要依靠中国科学家做研究。

英文报告喜欢把结论放在最前面，方便读者一下get到作者最想传达的信息。这篇报告也不例外。关于新冠的起源，报告针对四种可能的方式做出了判断。为了更形象地比较，我借用了一下税务行业的约定俗成，给各种可能性加上了百分比：

• 直接从动物传播到人 ---- possible to likely 33%-50%
  
  
• 通过中间宿主传播 ---- likely to very likely 50%-70%
  
  
• 通过食品/冷链传播 ---- possible 33%
  
  
• 实验室泄露 ---- extremely unlikely 基本不可能
  
  

中方倾向于新冠是通过冷链传入境内的。从这个报告的结论看，中外专家都不认为这个可能性很大。属于四个选项里排名第三的，甚至排在从蝙蝠直接传人这种可能性后面。

双方专家得出的结论是，新冠病毒最有可能是从原本的动物宿主比如蝙蝠，传给第二种动物，然后传给中间宿主，最后传给了人类。

在研究冷链传播的部分，报告中提到，华南海鲜市场在2020年元旦当天被关闭，中国疾控中心在里面提取了很多环境样本，包括冷藏的动物或者其他商品的样本。

检验了各种样本以后发现，售卖冷链产品的商铺有更多的新冠病例。新冠测试阳性的样本大多在出售冷链产品的商铺中出现。

后来发现库存中还有2019年9月到12月的冷链产品。世卫专家到了武汉以后，今年2月份中国专家又检验了这部分产品的一千多例样本。结果并没有发现新冠病毒。

这个貌似跟2020年的检查结果有矛盾。但是我想也许是因为新冠病毒毕竟不能存活一年多。如果当初早做检查，没准儿结果就不一样。因此上面14国联合声明里建议应该早做检查。

尽管提供的研究结果表明，新冠病例好像跟冷链产品有正相关的关系，而且2020年夏天，中国多地出现了跟冷链有关的病例，比如北京新发地和青岛等地，但是中外专家的意见仍然认为冷链传播引起最初疫情的可能性不高。

报告中明确指出，2020年由于冷链引起的二次爆发和2019年是否有可能通过冷链引入造成了疫情的初次爆发，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原因在于2020年的时候，世界各地的疫情爆发给通过冷链传入造成了可能性。而2019年12月的时候，世界各地并没有这种普遍爆发，因此冷链传入在那时候的可能性是非常低的。



既然报告的结论是通过动物传播给人是最有可能的，那么报告中是不是有大量动物携带病毒的证明呢？有趣的是，其实并不是这样。

华南市场的管理方确认，所有在市场中贩卖的活的或者是冷冻的动物都经过合法的检疫和配种，没有非法贩卖野生动物的案例。但是报告中也指出，出版的报纸上有照片证明，活的哺乳动物在2014年曾经在华南市场出售。2020年和2019年没有确定来源的几家媒体也有报道这类事件。

根据出售记录，2019年12月华南市场上出售这些动物，包括兔子，蛇，獾，竹鼠，野鸡，梅花鹿，豪猪，蝾，和鳄鱼. 华南市场上采集的动物样本还包括麂，刺猬，野猪，软壳龟，黄鼠狼等。

其中蛇，蝾和鳄鱼都是活的。蛇和蝾是出售以后现场宰杀的。其他动物产品要么是冷冻的，要么是内脏，或者是剥皮以后的白条。

2020年一月和二月期间，中方团队在华南市场上收集了457例动物样本。也从湖北省给华南市场供货的商贩处收集了六百多例动物样本。另外还在云南，广东和广西收集了一千多例野生动物样本。总共两千多例样本的新冠病毒检验结果都是阴性。

另外2019年和2020年，在全国范围内的家禽家畜检验，每年有大约6000例样本。这些样本的新冠病毒检验都是阴性。2020年四月以后，在全国收集了两万七千例野生动物样本，全部检验结果都是阴性。小动物们都挺争气，没给国家添麻烦。

既然在中国没有找到动物携带病毒的证明，为啥专家们还认为从动物传人是最有可能的途径呢？

专家给的原因是这样的。尽管最接近新冠的病毒在蝙蝠体内发现，但是新冠和蝙蝠携带的病毒之间的进化距离需要几十年。说明中间经过了其他动物。

穿山甲体内也发现了类似的病毒。但是蝙蝠和穿山甲都跟人类接触不频繁。已经有记录表明新冠的感染和跨物种传播在猫科动物里发生了。

有些动物在密集饲养的环境里容易传播新冠。这种密集饲养的环境在很多地方都存在。

报告给出的建议是在世界范围内寻找跟新冠有关的野生动物。尽管中国已经做了大量的野生动物检查，这么广大的区域内总有查不到的地方。所以应该继续在中国和东南亚寻找，特别是饲养的猫科动物。



为了调查疫情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中国专家们做了各种研究，包括医院里类似流感的病例，药房里感冒咳嗽退烧药的购买情况跟往年对比，以及在武汉举办的国际集会。

专门提到了2019年10月举办的第七届世界军人运动会。也许你还记得当时有人认为病毒是参赛美军带来的。报告说有四个非洲运动员得了痢疾，一名美国公民得了肠胃炎。金银潭医院提供了医疗援助。在集会期间，没有明显迹象有大批发热或者严重呼吸系统疾病。

这些数据分析结果没有发现新冠早于2019年12月在武汉流行。最早的病例是12月8号。12月一共有174个新冠病例。另外有92例疑似病例，过了一年多以后，通过血清检测当时留下的血样证明不是新冠。

专家组的建议是，一年多以后进行的血清检测已经不可靠了。应该把有更轻微症状的病人也包括进来，评估一下他们是否新冠病例。对于这174个确诊病例也应该进行更多的调查。鉴于有些感染者没有症状，还是需要继续调查早期数据。所以14国的声明建议以后应该更快更早地进行研究。

武汉献血中心的报告说明，2020年一月到四月间采集的血样，2.2%的血清检测呈阳性。专家组建议他们回去检查一下2019年9月到12月的样本，看有没有抗体。

之前药房的购药记录，专家们建议比较每周的记录而不是整年跟往年比较。那样才能更准确地甄别出变化。

报告中也提到了新冠最早是什么时候在其他国家发现的。在意大利，最早的抗体存在于2019年10月采集的样本。在法国，最早的抗体在12月中旬的样本里发现。在巴西，最早的阳性反应在2019年11月27日的样本中发现。在美国，12月13日到1月17日之间，九个州的七千多例献血记录中发现了106例阳性样本。感觉这些国家的数据研究还是挺认真公开的。



有关实验室泄露，报告指出这种可能性几乎没有。为啥能这么肯定呢？专家的意见是在2019年12月之前，所有实验室都没有跟新冠病毒类似的病毒记录，实验室也没有能合成新冠病毒基因的基因组。2019年12月之前，在全球没有新冠流行的证据。

这些不单适用于武汉的实验室，应该也适用于其他地方的实验室。所以再有提实验室泄露的，可以歇歇了。

专家组在武汉的行程也挺有趣。一共待了28天。前14天在酒店隔离，跟中国专家通过视频电话会议开会讨论。后14天，中国公共卫生部门规定需要继续跟踪监控专家们的健康记录。因此所有的参观地点，见面会谈都是事先计划好，经过双方同意的。

专家组在武汉的行程包括这些地方, 新华医院，金银潭传染病医院，新冠展览，白沙洲批发市场，华南海鲜批发市场，湖北省和武汉市疾控中心，武汉动物疾控中心，武汉病毒所，和武汉建新园社区中心。



当时报道专家组行程的时候，有的西方媒体还纳闷去参观新冠展览对溯源有啥用。在他们想象中，28天应该都是在会议室实验室里查阅数据，会见当事人和访问专家。这是不了解中国国情的表现。

这么重大的事件当然要有个展览留给后人纪念，里面肯定宣传了抗击疫情的过程。中国抗疫表现这么出色，也应该给专家组们看一下他们是怎么认真对待这件事的。

报告出来以后，解答了一些造成阴谋论的疑问，也提出了新的建议。让很多人失望的是并没有给出确定的答案。需要进行更多的研究。溯源本就是复杂的事情，而且又是研究一年多前的事件。不是那么容易有清晰结论的。

有人认为专家们受到了政治压力的影响。专家组成员之一，丹麦食品安全和人畜共患病专家，Peter Ben Embarek在接受今日美国采访的时候说，“当然会有各方势力来试图影响他们的工作，这也包括中国之外的势力。但是专家们还是想办法依据科学，跟中方专家合作，在公开的环境里分享和讨论”。

上面说过报告中的数据和结论有时逻辑不是那么连贯。从这一点，我相信专家们还是能够通过呈现的数据研究看到问题本质。不是那么容易被左右的。但是要想查清真相，还是需要很多工作的。

希望各国专家们本着科学的精神，在证据的基础上，继续努力。政府之间也能坦诚合作，避免悲剧再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