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步千年淇水 品读诗经古风

姜新录

徒步千年淇水 品读诗经古风

在流经中原的众多河流中，人们大多知道五岳四渎中的河（黄河）、淮（淮河）、济（济水）等比较有名且曾经独立入海的大河。它们名声大除了流程长、水量大、雄浑壮阔、历史悠久外，还主要在于这几条大河和五岳（中岳嵩山、东岳泰山、西岳华山、北约恒山、南岳衡山）曾经被过去历代帝王尊崇封号，是加盖了官银、披了黄袍且每年享受官方隆重祭祀朝拜的神山圣水。不过，若论起历史积淀和文艺范儿来说，还有两条河流不得不提，那就是流经郑韩故地的双洎河（溱河洧水）和流经华北平原的淇河。在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中，有大量的篇幅记录描绘了淇河两岸的山川地貌、风土人情、战争祭祀以及居民日常生活的片段。几千年沧海桑田，风移物化江山依旧；几十代王朝兴替，英烈豪强灰飞烟灭。只有淇河水还在历史车轮的旋转中清澈依旧，滔滔流淌，滚滚向前。似乎永远也诉说不尽那份沉寂迷茫与古朴浪漫。

对淇河向往已久但却一直未能如愿。梦中无数次回望千年淇水河畔曾经的历史画面：朝歌城灯光剑影、鬼谷子云梦讲坛；太极图浑然天成，封神榜生灵涂炭。但历史毕竟远去，心中念想的还是诗经中淇河岸边那份淳朴和浪漫。就在六月四日，一个微雨飘飞、凉爽宜人的周六上午，作者因为错过了高速下站口而临时决定开启一段不期而遇的淇水徒步之旅，总算是了却了多年未竟的心愿。

淇河源于太行山脉，长约160公里，贯穿华北大平原，最终汇海河而入渤海。虽非著名的“五岳四渎”之一，但却历来被称为历史之河、文明之河、诗歌之河、音乐之河。古老的淇河两岸，历史文化厚重。淇河之畔的古朝歌，曾是繁华的京畿之地，大朝商殷和诸侯卫国都曾在此建都，至今仍保存着纣王墓、鹿台及钜桥仓遗址。除了极其丰富的历史遗迹外，淇县段的淇水两岸过去一直以竹海和桑蚕而闻名天下。长河滔滔，斗转星移，现在这两样已经消失在了历史的沉寂中了。而淇河之盛名还主要在于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中有大量描写淇河的篇章，两千多年过去了，至今读来仍然美轮美奂，历历在目。据统计，在诗三百中与淇河相关的诗歌有39篇，直接咏及的有6篇。分别是《泉水》、《桑中》、《淇奥》、《氓》、《竹竿》、《有狐》。其中描写淇水的名句一直千古传诵至今。

带着一颗虔诚的心，吟诵着诗经中“瞻彼淇奥，绿竹猗猗。瞻彼淇奥，绿竹青青。瞻彼淇奥，绿竹如箦（诗经《卫风·淇奥》）”等描述淇水竹林的优美诗句，我们栉风沐雨，翻山越岭，从一个叫做“竹园村”的小山村开启了徒步淇水的旅程。这是一个青山环绕、绿水长流、古朴宁静、沧桑厚重的小村庄。村边千年淇水哗哗流淌，森林茂密，凉风轻轻，小路泥泞，翠竹青青，民居沧桑，点缀其中，鸡鸣狗吠，夏蝉嘶鸣，久居喧嚣的我们似乎穿越到了2500年前，仿佛一下子置身于世外桃源之中。古时淇河两岸曾经生长着大面积茂密繁盛的竹林，竹园村就因盛产竹子而得名。后来由于战争破坏和自然环境恶化，大约到了宋代时，昔日绿竹绵延的竹海已经被砍伐殆尽。只剩下孤独的竹园村还在默默坚守，世世代代对着淇河水倾诉着无尽的哀伤悲鸣。这里不是成熟的开发景区，因而几乎没有多少游客光顾，除了村里人和附近淇河大桥的建设者几乎看不到几个人影。正因为如此，淇河两岸一直保持着原始的风貌，竹园村也是附近旅途唯一的补给点，而这些正是最吸引我们前往淇河谷体验的最重要因素之一。

我们上午的行程主要围绕着淇水两岸传说中的竹海而行的。诗经《卫风·淇奥》中写道：“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充耳琇莹，会弁如星...如金如锡，如圭如璧。”不仅以淇水岸边的绿竹，来比喻“君子”的品德高尚，器宇轩昂，如同碧玉一样千锤百炼，琢磨辉煌，而且也描绘了当时淇河两岸竹海浩荡、绿竹茫茫的旖旎风光。一行人徒步穿越茂密的竹林，沿着淇水南岸溯河而上，映入眼帘的是绿竹猗猗、芳草萋萋，溪流淙淙、水清如玉，飞鸟展翅，鱼翔浅底，感觉就像徒步江南一样依山而过，踏水而行。诗经中的淇河总是那么引人入胜，幽静靓丽。“籊籊竹竿，以钓于淇。岂不尔思？远莫致之...淇水滺滺，桧楫松舟,驾言出游，以写我忧”（诗经《卫风·竹竿》）。眼前的淇河更是流水荡荡，水藻依依，微风拂面，清澈见底。我们索性脱掉鞋袜，挽起裤腿儿，蹚水而过，透彻心底。坐在光滑如玉的石头上停歇，静静聆听河水撞击石墩儿的轰鸣，任凭溅起的浪花打湿了襟衣。抬眼望去，青山如黛，雨飞云低，长河如练，蜿蜒九曲。闭上眼睛，尽情享受这片刻宁静，让时光轻轻凝滞，让思绪自由放飞，将心灵腾空掏尽，将烦忧统统抛去。美不胜收的淇河风光让人不禁想起了唐朝大诗人高适的“竹村夹流水，孤城对远山”（《自淇涉黄河途中作》之四）和“淇水徒自流，浮云不堪托”（《淇上酬薛三据兼郭少府微》）；以及诗佛王维的“屏居淇水上，东野旷天山，牧童望村去，猎犬随人还”（《淇上即事田园》）；还有宋之问的“情人去何处？”“淇水日悠悠”等优美诗句。时已正午，风来雨急，返回竹园村的路上仍是峰峦叠嶂、水流湍急，白浪翻滚，清澈无垠。让人忍不住停脚步捧一口清泉入口，品味那种无以伦比的甘洌甜美；肆无忌惮地对着天空和山水大吼几声，体验那种天马行空的畅快淋漓。

一顿地道的农家午饭后，淅淅沥沥的雨滴逐渐风大雨急。“爰采唐矣？沬之乡矣。云谁之思？美孟姜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诗经《鄘风·桑中》）。风景优美的淇河谷自古以来就是食色男女谈情说爱、滋生温情的地方，更何况在这杨柳依依，细雨霏霏的浪漫时刻。几位队友在树林里烹茶煮雨，听歌闲憩，我则迫不及待地冒着疾风细雨向着桑园小镇的方向进发。“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诗经《国风?硕人》）淇河岸边的古代女子是那么的清丽脱俗、楚楚动人。正如同诗人戴望舒的诗作《雨巷》描写的那样，我也希望能在烟雨霏霏中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她是有，丁香一样的颜色，丁香一样的芬芳，丁香一样的忧愁，在雨中哀怨，哀怨又彷徨。虽然这里已经很难发现古代桑蚕养殖的影子和痕迹，但部分古桑林尚在生长。我心存憧憬，循着滔滔河水顺流而下，品味雨中畅游空山新雨的快意。“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剧。匪报也，永以为好也”（诗经《卫风木瓜》）漫步在雨中小路上，品读诗经中朴素爱情的真挚，那种美妙的感觉实在无法用言语描绘。行足渐远，雨势渐大，水势渐缓，小桥流水，瀑潭相连。“毖彼泉水，亦流于淇。有怀于卫，靡日不思...我思肥泉，兹之永叹。思须与漕，我心悠悠”（诗经《邶风·泉水》）。一个人奔跑在林间小路上，听雨声刷刷，观树影婆娑，看蓝色深潭，望连绵群山。就在我沉醉于这幅难以描述的山水画卷时，宽阔的河面上突然云雾升腾，洁白的雾气弥漫了整个山涧，无声无息，无垠无痕，漫卷而来，飘渺而去，如面纱轻轻拂过脸颊，似温暖在心中缓缓流淌。置身于这如梦似幻的仙境之中，我一时竟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忘记了自己是人是仙。我静静地站立在河边，任云雾穿越空旷的心灵，任雨水淋湿单薄的衣衫，任河水哗哗奔流千年，任时光静止在这天上人间...
  

寂静夜雨声于郑州

2023年8月12日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