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诗词大会》冠军彭敏:闲话读书
http://file.tax100.com/o/202304/24/385_1682271310811.jpg?width=960&size=23438编者按
最美人间四月天,正是读书好时节。读书可以让人保持思想活力,启发智慧灵感,滋养浩然之气。“全民阅读”连续十年写入政府工作报告,提高全民文化素养、建设学习型社会已成为广泛共识。在第28个世界读书日来临之际,本刊“文化长廊”特邀税务系统内外的读书人、写书人讲述读书故事,分享创作心得,助力打造“书香税务”,让阅读启智润心,盛放精神之花。
彭敏
中国作家协会《诗刊》杂志社编辑部副主任、第五季《中国诗词大会》冠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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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时,母亲在客厅处理家务,常常听到我在卧室里发出怪声:有时是一声长叹,有时是咯咯乱笑……母亲一度以为我精神出了问题,次数多了才知,读书而已。
乡下孩子的童年是贫乏枯燥的,幸亏我捧起了书本仰观俯察,在白纸黑字间感受到世界之大。
小学、初中阶段,课内学习不吃力,课外读书滋味无穷,算是两全其美。到了高中,就不得不先把读“闲书”之乐搁置一边,用尽心力去博一个好成绩。这时,我天性中最大的弱点便暴露了出来:对于喜欢的事缺少抵抗力,而对不喜欢的,则缺少耐受力。
大概是高一下学期,我产生了浓重的厌学情绪。理由冠冕堂皇:我的理想是当作家,可瞧瞧现在,我都在干啥?学那么多数理化,于一个作家的职业生涯有何必要?
两个多月时间里,我放弃了学习,每天在课堂上明火执仗地读诗、读小说。更要命的是,当时“逃学少年”韩寒正大红大紫,越发激励了我。
这场闹剧的结束,要感谢同桌一句信口且并无逻辑的规劝,他说:难道你就不想上一个好大学?好大学更容易出作家吧。
很多时候,人生轨迹就是这样悄然改变的,而更令我唏嘘的是,同桌入学时的成绩原本远胜于我,后来却沉迷于早恋、泡网吧,没能考上一个他口中的“好大学”。
作为农村的孩子,那时能接触到的图书资源,还是相对匮乏。因此,考进中国人民大学,突然接触到图书馆,真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大受震撼的同时,更有一种时不我待的紧迫感。很多城里孩子耳熟能详的作家作品,于我则是斑斓的新大陆,亏缺了那么多,怎能不心急?尤其令人绝望的是,读书不似我们在备忘录里消除已经完结的任务,书只会越读越多——不读书则已,一旦读了一本书,倒要拔茅连茹地带出好多本该读必读的书来。
整个大学四年,我把自己调整到了泡图书馆模式,只短暂地拥有过一个月的手机。有时早上醒来略晚,食堂关门,舍不得多花时间到处觅食,往往宁愿少吃一顿,也要争分夺秒赶往图书馆。搞到后来胃病频繁发作,这才含恨收敛。
书卷多情似故人,晨昏忧乐每相亲。那期间我不打游戏,也不追剧,读书于我,既是发奋图强,也算悠游享乐。至今犹记得,在紧锣密鼓备战考研那一年,中间实在不堪压抑倦怠,竟无比奢侈地花了一个月时间全用来读闲书,甚至还忙中偷闲写了好几首诗……万幸的是,最终老天爷还是给了我几分薄面,让我以倒数第一名的成绩考进了北大——我读书生涯的黄金时代,也正是在那时结束的。
兴许是年龄的原因,从研究生阶段开始,我的注意力便无法再像从前那般集中,一时屈从于打游戏的诱惑,一时又陷入负面情绪的泥淖。这个麻烦直到今天也没有解决,每当我打开手机查看“屏幕使用时间”,那些数字(有时能达到每天十几个小时)纵然触目惊心,却难以让我迷途知返。
成年人的生活一地鸡毛,世俗的欲望和压力交相侵扰,书为我们置办的世外桃源长满裂痕。尽管如此,抗争不会休止,救赎仍存可能。很喜欢陆游的两句诗:“万卷古今消永日,一窗昏晓送流年。”其境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一般来说,在从本科到硕士、博士的求学之路上,越往后走,领域越窄,读书也越专。可我读书却贪多务得,旁搜远绍,目迷五色,沾溉百家:既爱古诗词之高华典雅,也赏现代诗之光怪陆离;既能以一个暑假埋头猛啃《尤利西斯》,也会花整整一个月周流遍览《斗罗大陆》。阳春白雪有阳春白雪的深沉峻伟,下里巴人有下里巴人的淋漓痛快。在不同属性、不同频道的阅读之间往来跳踉,不仅放松大脑,还能为自己的知识体系建构起更为立体的坐标。哪怕不求开卷有益,但求浮生偷闲、开卷会心,又有何不可?
我的书房里,右边摆了一长溜的《史记》《资治通鉴》《论语》《孟子》《世说新语》等种种古籍,左边紧挨着的却是江南、大冰、张嘉佳、饶雪漫……有时我在书房直播,这“违和”的情形在网友面前一览无余。有朋友劝我把左边的书换掉,我却悍然不理,甚而摆出一副“这就是你境界不够了”的姿态反唇相讥。
当你读书足够多,便不会再有“势利”的“价值焦虑”,以为某书高贵、经典,某书则摆不上台面、不足为外人道。须知经典乃是“流动的盛宴”,如今我们顶礼膜拜的许多经典名著,在其所处的时代不但毫无光环,反倒可能有辱视听。再说,名著往往是高度风格化的,倘若这风格和我们的趣味心性并不吻合,哪怕全世界众口一词以之为高,我们无感便是无感,断没有可能矫情自饰。更何况,许多名著有时还不单单是种审美建构,背后有时暗藏着种种隐秘的推手,一旦那玉成它的土壤烟消云散,今日我们再读,味同嚼蜡也不奇怪。在我的阅读体验中,有三本堪称“一线”的名著是我实在无感的——茅盾的《子夜》、老舍的《骆驼祥子》、加缪的《鼠疫》。
这当然可能是我自己的问题。自身的准备、打开的方式、介入的时机,都会影响我们对一本书的体验。一个最显著的例子就是《红楼梦》。从中学到大学,我曾三次试图攻克这部皇皇巨著,三次都铩羽而归,今年我第四次站在了它的万仞宫墙前,尽管读到五十多回再度濒临放弃,和从前相比虽仍未升堂睹奥,但辅以一些前辈的音频课程,已然读出了不少滋味。也许有生之年假以时日,我还有机会成为“红迷”。
年齿渐长后,读书遇到一个很大的麻烦——记忆力严重滑坡,往往揽卷目耕的过程中不胜痴醉,但只要一合上书,就忘得一干二净。此时,需要付出万分的毅力才能克服一种饕餮的虚荣——我会选择痛苦地把自己铆在原地,不把上一本书读个滚瓜烂熟,绝不奔赴下一个新欢的怀抱。人情总是贪新厌旧,得陇望蜀。快速尝新有多诱人,书读百遍就有多枯燥。可最坚实的学问才情,却往往在反复深耕中萌生。
人生很多事都以快为美,惟读书一事,快,不过游人俊赏,纵然花团锦簇,终是过眼云烟;慢,才能豁人眼目、树人筋骨、耘人肺腑、正人心术。
来源:《中国税务》2023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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